飞蛾已经出生,巨著总会完成(第11/15页)

2000年夏天,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了汪继芳采写的“断裂作家”访谈录《断裂:世纪末的文学事故》,在书中,汪继芳对参加“断裂”行为的十三位南京作家进行了专访,并附录了相关资料。半年后,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了楚尘主编的“断裂”丛书第二辑,收录了韩东的《我的柏拉图》、朱文的《人民到底需不需要桑拿》、张旻的《爱情与堕落》、鲁羊的《在北京奔跑》四本小说集。

这一系列活动,把“断裂”行为的影响引入更深远的境地。

正如前文所说,“断裂”之后,各方面的反应十分强烈。据《断裂:世纪末的文学事故》一书介绍,批评家王干与“断裂”行为毫无关系,但平时他与韩东等人接触得较多,被很多人认为是“断裂”分子,1998年11月下旬,王干参加“青创会”时,有人就在他的房门上张贴小字报,后来,王干的办公室还莫名其妙地着过一次火。更有意思的是,“‘断裂’使原本一团和气的南京作家们有了分别。原来作家们都是在一起踢球的,自从‘断裂’以后,作协那一拨人就不来踢了。”

一些参与“断裂”行为的作家付出了或大或小的“代价”。

时隔9年之后的2008年,《收获》副主编程永新回忆往事,仍为韩东对《收获》的评价“知识分子和成功人士平庸灵魂的理想掩体”耿耿于怀,下口毫不留情,甚至十分刻薄:“我们可以说说韩东、朱文,为什么我们后来跟他们疏远了?快十年了,我一直对这件事保持沉默。他们在90年代后期,纠集一批刚刚学习写作的新人搞了个‘断裂’,为了表示对现状不满,为了表示一种姿态,他们骂了很多东西,但是不应该骂《收获》。就像莫言说的那样,他们反对的很多东西也是我们所反对的。这是我很多年里,第一次正面谈这件事。那时的韩东和朱文从社会底层拱出来,内心比较压抑,对此我能够理解。其实说穿了,他俩就是嫌自己还不够有名。他们俩喜欢来事,却又缺乏搞运动的素质,像是发育不良的侏儒。对朱文我无所谓,我计较的是韩东。也就是说,任何人可以骂《收获》,你韩东不可以。什么道理我下面说。有一次上海写小说的张旻碰到我,为韩东说好话,他说韩东不知道我还在《收获》,我说我在不在韩东都不可以骂《收获》,因为《收获》是孵育你韩东长大的母亲。中国有句老话叫做‘子不嫌母丑’,这是道德底线。”“你韩东骂《收获》就是违反伦理,为什么?《收获》整个改变了你的生活境遇啊,狼仔对狼母也有情的,何况是人。你连做人的起码道理都不清楚还混什么?”

为了证明自己和《收获》对韩东的知遇之恩,在这篇题为《关于先锋文学和先锋编辑》访谈文章中,程永新花费了不少笔墨来介绍自己与韩东的交往情况:

当年我去南京的时候,韩东他坐了辆“马自达”来见我,“马自达”就是三轮车。在茶馆见的面。他是经我同学黄小初推荐、介绍认识的。我知道他写诗,在诗歌界也有一定的影响,虽然并不属于我特别喜欢的诗。黄小初说他写了些小说,想见我。他用轻轻的声音告诉我他在大学里教学,讲课有心理障碍,不能当一个好老师,断断续续,嘟嘟囔囔,表达词不达意。很落魄的样子,给我一种病态的印象。后来他拿出一堆乱糟糟的稿子来,是他断断续续写的六、七个短篇。当时因为是黄小初推荐的人,我把他的稿子带了回来。

我第一次给他发了个很短的短篇,纯属是帮忙性质,严格的意义是人情稿。当然,他的文字很有特点,很洗练,很干净,叙述也很简洁,之前我听马原也提到过他,严格说,这篇东西按照我内心的标准,是不一定可以在《收获》上发的。但是出于情面,还是想帮他。后来我看其他杂志,如《作家》等杂志也发了他的短篇,这增加了他的信心,他连续写了不少东西,一直到他写出《反标》,那时我知道他一下子上来了,《反标》后来在文学界的影响也是比较大的,他后来一些重要的中篇都是在我们杂志上发的。

据程永新介绍,他不仅编发了不少韩东的中篇小说,还编发了韩东推荐的其他作家的作品,比如朱文和李冯。据程永新称,在《收获》发表朱文的小说《小羊皮纽扣》之前,朱文尚未在中国大陆发过小说。和韩东一样,李冯几乎所有的重要作品,也都是在《收获》发的。由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程永新面对韩东的“断裂答卷”时的那种憋屈和气愤了。

自1983年从复旦大学中文系毕业分配到《收获》杂志社工作以来,程永新编发过大量有影响的稿件,其中《活着》、《妻妾成群》、《顽主》、《许三观卖血记》等,都已经成为新时期中国文坛无法绕开的经典;很多作家的成名,都与程永新的工作有关。像这样的中青年编辑,在中国文学期刊界十分罕见,仅我所了解,大约也只有钟红明、田瑛、朱燕玲、李敬泽、何锐、袁敏等少数人而已。因此,在讨论这一“公案”之前,我必须先对作为文学编辑的程永新表示敬意。

在我看来,程永新这番话,一方面说明了自己以及《收获》对韩东的扶持,另一方面,却也侧面证明了韩东对文学的真诚与对朋友的热心。据我所知,除了朱文和李冯,还有很多作家在写作和发表上得到过韩东的帮助,特别是南京的年轻一代作家。

在接受汪继芳的采访时,诗人刘立杆回忆道:80年代末,韩东家里每天都会聚集着一大群文学朋友,有时候甚至两个屋子都堆满了人,朋友们在客厅里穿来穿去,那氛围非常吸引人。认识韩东后,刘立杆的文学观发生了彻底的变化。

南京作家黄梵甚至把韩东誉为与庞德同等重要的人物:

吃饭时,黄梵说:“以前看过庞德的传记,知道了庞德是个文学的推动者。……团结了很多人,特别是诗人。许多人出来都跟他有关,如海明威、乔伊斯、考利等等。艾略特的《荒原》,庞德看过后,帮他删了一半,使《荒原》比以前更紧凑了。庞德几乎影响了两代作家,他把一半的时间用来帮朋友出书、摆脱经济困难。现在,中国也有这样一个人,那就是韩东。1996年我重新写作后,与韩东开始接触,发现他在这方面很认真,没有私心,一心推荐作品,为《芙蓉》编辑小说花费了大量时间。在中国作家里,我还未遇到这样的人。”为了说明韩东的无私,黄梵还讲了一个故事:1997年下半年,黄梵把刚写完的一万多字的小说《同床共枕》拿给韩东看,韩东看后,给《人民文学》编辑李敬泽写了封信,说这个人将来会超过我。后来黄梵收到李敬泽的信,才知道这件事。这之后,《人民文学》发表了黄梵的小说《花瓶》。([HT][HK]汪继芳:《断裂:世纪末的文学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