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通往教学的漫长道路 5(第2/5页)

在这样的日子里,我觉得自己可以教最最棘手、最最聪明的学生,我可以拥抱并悉心照料最最伤心的那一个。

在这样的日子里,会有背景音乐,夹杂着丝丝和风、胸脯、二头肌、微笑和夏意。

如果我的学生能像那样写作,我会送他们去简洁主义学派。

在麦基职高,我们每年举办两次校园开放日和校园开放夜活动。家长在那时参观学校,看看他们的孩子怎样生活。老师坐在教室里,同家长交谈或者聆听他们的抱怨。大多数来参观的家长都是母亲,因为这是女人们的工作。如果母亲发现,她的儿子或女儿举止无礼或表现不好,那么就要由父亲采取措施了。当然,父亲只会对儿子采取措施,女儿由母亲处理。父亲在厨房粗暴地对待女儿或者告诉她要关她一个月禁闭可不合适,有些问题属于母亲。另外,她们得决定告诉丈夫多少信息。如果儿子表现糟糕,而她又有一个喜欢使用暴力的丈夫,她就可能会很婉转地讲述她的故事,以便儿子不至于在地上缩成一团,鼻子里鲜血直流。

有时候,一大家人都会来看老师,教室里就会挤满父亲、母亲,以及在通道里跑来跑去的小孩子。女人们彼此很友善地交谈,男人们则静静地坐在几乎挤不下他们身躯的课桌间。

没有人告诉我在校园开放日这天该如何应付家长。我在麦基职高的第一个校园开放日到了,一个叫诺尔玛的班长向家长发号,这样,他们就知道下一个该谁了。

首先,我得解决口音问题,特别是在和女人们交谈时。我一开口,她们就会说:哦,我的天哪,多么有趣的方言口音呀!然后,她们就会告诉我,她们的祖父母如何从旧大陆来到这儿、他们如何身无分文地来到这儿,以及现在又如何在纽多普拥有自己的加油站。她们想知道我到这个国家多久了,还有我是如何对教书感兴趣的。她们说我当老师真是好极了,因为我们中的大多数都是警察和神甫,而她们会悄悄地说学校里的犹太人太多了。她们会把孩子送到天主教学校。没有职业或技术培训的天主教学校除外,那些学校教的都是历史和祷告,那些东西适合于来世,但他们的孩子得考虑今生。她们不是有意无礼。最后,她们会问他表现怎样,他们的小哈里?

我得小心提防那个爸爸是不是坐在那儿。如果我对哈里作些负面评价,那个爸爸回家后可能会揍他,而“我不可信任”这一消息就会传到其他学生那里。我渐渐知道了在家长、督导和众人面前,老师和孩子要团结一致。

关于孩子,我说的都是好话。他们注意力集中、准时、体贴周到、渴望学习。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美好的未来,家长们应该引以为豪。爸爸妈妈会看看对方,笑一笑,说:听到了吧?或者他们会很困惑,说:你是在说我们的孩子吗?我们的哈里?

噢,是的。哈里。

他在班上行为检点吗?他有礼貌吗?

噢,是的。他在讨论时发表意见。

哦,是吗?这可不是我们熟悉的哈里。他在学校里的表现一定不一样,因为在家里他就是个标准的小坏蛋。抱歉,说粗话了。在家里,你不能让他说一句话,不能让他做任何事。他想做的就是没日没夜地坐着听那该死的摇滚乐。

那个爸爸言辞激烈。猫王在所有的电视上扭动屁股(抱歉,说粗话了),这个国家再没发生过比这更糟糕的事了。在这样的时代里,我不愿意有个女儿看这样的垃圾节目。我很想把那照片扔到垃圾箱里,还想把电视也扔了。但是在码头工作一天后,我得有个小小的娱乐。明白我的意思吗?

其他的家长变得不耐烦起来,语带挖苦而不失礼貌地问我是否可以不再讨论猫王,和他们讲讲他们的儿子和女儿。哈里的父母告诉那些人现在轮到他们询问儿子的情况。这是个自由的国度,但他们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他们不愿意自己和这位来自旧大陆的好老师的谈话被人中途打断。

但其他家长说:好吧,好吧,老师,快点。我们晚上还有事。我们也是上班族。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如果我对坐在桌旁的家长说谢谢你,他们也许会明白我的暗示,然后起身离开。然而那个心情激动的爸爸说:嘿,我们还没说完呢。

我的学生班长诺尔玛看出了我的两难处境,便过来帮忙。她对家长们说,如果他们想和我进行更长时间的面谈,可以和我预约,在下午见面。

我从来没有和诺尔玛谈过这类事。我不想日复一日地在那间教室里和不满的家长一起度过我的人生,但诺尔玛很镇定地继续。她递给那些不满的家长们一张纸,让他们用印刷体——拜托是印刷体而不是手写体——写下姓名和电话号码。迈考特先生会和他们联系。

牢骚平息了,大家都夸诺尔玛办事有效率,还说她应该当老师。她却说她不想当老师。她的梦想就是到旅行社工作,免费游览各地。一个母亲说:哦,难道你不想成家生孩子吗?你一定会是个很棒的母亲。

接着,诺尔玛说错了一句话,使得紧张的气氛又笼罩了教室。不,她说,我不想要孩子。孩子令人头痛。你得给他们换尿布,得到学校看他们表现如何。你永远不会有自由。

她不该这么说,你能感受到屋子里弥漫着对她的敌意。几分钟前,家长们还夸她办事有效率。可现在,他们觉得她关于为人父母和孩子的话侮辱了他们。一个父亲把她递去要求写姓名和电话号码的纸撕碎,扔到教室前面我坐的地方。他说:嘿,麻烦把它扔到垃圾桶里。他拿起外套,对妻子说:我们走,离开这个疯人院。他的妻子冲我大吼:你就不能管管这些孩子吗?如果这是我的女儿,我就会撕烂她的嘴。她没有权利那样侮辱美国的母亲。

我的脸着了火似的通红。我想向在教室里的家长和美国的母亲们道歉。我想对诺尔玛说:滚开,你毁了我的第一个校园开放日。她站在门旁,很镇静地与离开教室的家长道别,对他们瞪眼看她视若不见。现在,我该怎么办?那本教育学教授撰写的、会有所帮助的书在哪儿?还有十五个家长坐在教室里,等着了解他们的儿子和女儿。我该和他们说些什么?

诺尔玛又开口说话了,我的心猛地一沉。女士们,先生们,很抱歉我说了些愚蠢的话。那不是迈考特先生的错。他是个好老师。你们知道,他刚开始当老师,到这儿才几个月,还在学习。我应该闭嘴,因为我给他惹了麻烦。对不起。

接着,她哭了起来,好几个母亲跑过去安慰她,我却仍坐在桌旁。诺尔玛的工作就是一个接一个地叫家长过来和我面谈,但是她被那群安慰她的母亲包围着。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该独立行动,叫:下一位是谁?比起他们自己孩子的未来,家长们似乎对诺尔玛所处的困境更感兴趣。当宣告见面会结束的铃声响起时,他们笑着离开,说这次和我的见面会很好,还祝我在教学工作中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