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4页)

“一般认为?可是你认为怎么样?”

“我得花点时间,先生,才能给你一个值得你接受的回答;礼物有各个方面,是不是?总该把各个方面都考虑到了,再对它的性质发表一个意见。”

“爱小姐,你不如阿黛勒坦率:她一看见我就嚷嚷着要一件‘cadeau’;你却转弯抹角。”

“因为我不像阿黛勒那样相信自己配得到礼物。从熟人这个角度,她有权提出要求;从习惯这个角度,她也有权提出要求;因为她说你常常习惯于送礼物给她。可是,如果非要我表明态度的话,我就不知该怎么办好了,因为我是陌生人,我又没有做过什么事来使我有权受到酬谢。”

“啊,别一退就退得过于谦虚了!我已经考过阿黛勒,我发现你在她身上下了很多功夫;她并不聪明,也没天才;但是在短短的时间里,她有了很大进步。”

“先生,你已经把我的‘cadeau’给我了;我感谢你。称赞学生进步,是老师最渴望的报酬。”

“哼!”罗切斯特先生说,他默默地喝着茶。

“到壁炉跟前来,”主人说,这时候茶盘已经给端走了,菲尔费克斯太太在一个角落里坐下来编结,阿黛勒正拉着我的手在房间里走一圈,让我看美丽的书,看蜗形脚桌子(5)和柜子上的装饰品。听了他的话,我们服从了,仿佛有义务这样做似的。阿黛勒要坐在我膝上,可是他吩咐她去跟派洛特玩。

“你住在我家有三个月了?”

“是的,先生。”

“你是从——?”

“从某某郡劳渥德学校来的。”

“啊!一个慈善机构。——你在那儿待了多久?”

“八年。”

“八年!你的生命力一定很强。我想任何体质的人在那样的地方待一半时间就会累垮!怪不得你的样子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我原来就觉得奇怪,你哪儿来那么一张脸。昨晚你在干草小径碰到我,我不知怎么的竟想起一些神话来了,我还有点想问:是不是你用妖术迷住了我的马。我到现在还不能肯定。你的父母是谁?”

“已经没有父母了。”

“也从来没有父母吧,我想;你还记得他们吗?”

“不记得。”

“我早知道你不记得。那么,你坐在阶梯上是在等你的同伙吗?”

“等谁,先生?”

“等仙人呗!那样的月夜对他们正合适。是不是我冲破了你们跳舞的圈子,你就把那该死的冰铺在小路上?”

我摇摇头。“仙人一百年以前就已经离开了英国,”我像他那样一本正经地说,“甚至不管在干草小径,还是在干草小径周围的田野里,你都找不到一点他们的痕迹。我想不管是夏天、是秋天、还是冬天,月亮都不会再照耀着他们的狂欢。”

菲尔费克斯太太放下手里的织物,抬起眉毛,似乎在纳闷,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谈话。

“好吧,”罗切斯特先生再接着问,“要是你不承认有父母,那你总还有什么亲属吧,像叔叔、姨妈?”

“没有;一个也没见过。”

“你的家呢?”

“我没家。”

“那你的兄弟姊妹住在哪儿?”

“我没兄弟姊妹。”

“谁推荐你上这儿来的?”

“我登了广告,菲尔费克斯太太回答了我的广告。”

“是的,”这位善良的妇人说,她现在知道我们在谈什么了,“上帝引导我作了这个选择,我天天都在感谢。爱小姐对我来说,是个非常可贵的伴侣,对阿黛勒来说,是个既和蔼又细心的老师。”

“你不必费神给她作什么品德鉴定,”罗切斯特先生回答,“颂词是不会使我有偏见的;我要自己作判断。她一开始就叫我的马摔跤。”

“是吗?”菲尔费克斯太太说。

“我这次扭伤了筋,还得谢谢她呢。”

寡妇似乎给弄得莫名其妙了。

“爱小姐,你在城里住过吗?”

“没有,先生。”

“参加过很多社交活动吗?”

“没有,只跟劳渥德的学生和教师接触;现在跟住在桑菲尔德的人接触。”

“看过很多书吗?”

“只是有什么书就看什么书;为数既不多,又不是什么高深的学术著作。”

“你过的是修女生活;毫无疑问,你在宗教仪式方面,受过严格训练;据我所知,是布洛克尔赫斯特主持劳渥德,他是个牧师,是不是?”

“是的,先生。”

“你们这些姑娘也许都崇拜他吧,就像整个修道院的修女都崇拜她们的院长那样。”

“哦,不。”

“你真冷淡!不!什么!一个见习修女不崇拜她的牧师!听起来真是亵渎神圣。”

“我不喜欢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有这样感情的不只是我一个人。他是个严酷的人;既自负,又爱管闲事:他剪掉我们的头发;为了省钱,给我们买坏针坏线,我们简直没法用来缝东西。”

“这样省钱很不合算,”菲尔费克斯太太说,这时候,她又抓得住谈话中心了。

“这就是他使人生气的主要原因吗?”罗切斯特先生问。

“在任命委员会以前,他在一个人管伙食部门的时候,让我们挨饿。他每星期一次给我们作长篇演讲,还要我们在晚上读他自己编的书,弄得我们厌烦透了。书里写的尽是些暴死啊、审判啊,吓得我们不敢睡觉。”

“你进劳渥德的时候几岁?”

“十岁光景。”

“你在那儿待了八年,那么,现在是十八岁?”

我承认了。

“你看,算术是管用的;不借助算术,我就几乎没法猜出你的年龄。像你那样五官和神情不一致的人,这是很难判断的。你在劳渥德学了些什么?你会弹钢琴吗?”

“会一点儿。”

“当然,都是这样回答的。到图书室去——我意思是说,要是你高兴的话。——请原谅我的命令口气;我习惯于说‘这样做’,别人就这样做了。我不能为了一个新来的人就改变我的老习惯。——那么,到图书室去吧;带支蜡烛去;让门开着;在钢琴跟前坐下,弹一支曲子。”

我服从他的命令,去了。

“够了!”几分钟以后,他叫道。“我知道了,你真是会一点儿,像其他任何一个英国女学生一样,也许比有一些女学生还好一点,可是弹得并不好。”

我盖上钢琴,回来了。罗切斯特先生继续说。

“阿黛勒今天早上给我看了几张速写,她说是你画的。我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完全都是你画的,也许有个老师帮你画的吧?”

“没有,的确没有!”我插进去说。

“啊!这伤了自尊心了。好吧,把你的画夹给我拿来,要是你能保证里面的画都不是抄袭的话;可是,吃不准就别保证,我认得出拼凑起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