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5/6页)

“你不用摆出那样的神情,”我说;“要是你摆出那样的神情,我将永远只穿我的劳渥德的旧衣服。我将穿着这件淡紫色格子布衣服结婚——你可以用珠灰绸给自己做一件晨衣,用黑缎子做许许多多背心。”

他抿着嘴低声笑了,摩擦着手。“哦,看着她,听着她,真是有趣!”他嚷了起来。“她古怪吗?她泼辣吗?我不愿拿这个矮小的英国姑娘,去换土耳其皇帝后宫的全部嫔妃、瞪羚的眼睛、女神的形体和一切!”

这样提到东方,又刺痛了我。“把我当作那种人,我对你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我说;“所以别把我当作后宫的等价物;你要是在这方面有嗜好的话,先生,你还是赶快到斯坦布尔(12)的市场上去,把你在这儿不知该怎么花才好的多余现款拿去,用在大规模地购买奴隶上面吧。”

“在我讨价还价地买那么多吨肉和那么多种类黑眼睛的时候,简妮特,你将干什么呢?”

“我将收拾收拾好,出去当个传教士,向被奴役的人们——其中包括住在你那后宫里的女眷们——宣传自由。我将到你的后宫里去,煽动造反;而你呢,尽管你是个三尾帕夏(13),你还是会一转眼工夫就给戴上手铐脚镣,落到我们手里;拿我来说,除非你签署一个宪章,一个专制君主所颁发的最宽大的宪章,否则是不会同意砍断你的镣铐的。”

“我同意等候你开恩,简。”

“罗切斯特先生,要是你用那样的眼神恳求,我是不会开恩的。从你的眼神上我可以断定,不管你被迫同意什么宪章,一旦你被释放,你的第一个行动就是破坏它的条款。”

“啊,简,你究竟要什么呢?恐怕你除了要我在圣坛前举行一次婚礼以外,还要强迫我举行一次秘密的结婚仪式吧。我看得出来,你还要规定一些特殊的条件——那倒是些什么条件呢?”

“我只要一颗舒坦的心,先生,一颗没有被大量恩惠压倒的心,还记得你所说的关于塞莉纳·瓦朗的一番话吗?——关于你给她的钻石、开司米料子的话吗?我不愿做你的英国的塞莉纳·瓦朗。我要继续做阿黛勒的家庭教师,用这个来挣得我的膳宿费和外加的一年三十镑。我要用那些钱来添置衣服,你什么也不要给我,除了——”

“除了什么?”

“你的敬爱;如果我也用敬爱回报你的话,那么这笔债就算抵偿了。”

“是的,在冷静的爱顶撞的天性和固有的纯洁的自尊心方面,你是无与伦比的,”他说。这时我们快到桑菲尔德了。“今天你高兴和我一起吃饭吗?”当我们又进入大门的时候,他问道。

“不,谢谢你,先生。”

“如果可以问的话,为什么说‘不,谢谢你’?”

“我从来没有和你一起吃过饭,先生;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现在要这样做,直到——”

“直到什么?你喜欢说半截子话。”

“直到我不得不这样做的时候。”

“难道你设想我会吃得像一个食人魔或者食尸鬼那样,所以你害怕和我一起吃饭?”

“在这个题目上,我没有那样的设想,先生;可是我希望像往常一样地再过一个月。”

“你应该马上放弃那个奴隶般的家庭教师工作。”

“说真的,请你原谅,先生,我决不放弃。我要像往常一样地继续工作。像我所习惯的那样,一整天都不见你;如果你想见我,你可以晚上派人来叫我,那时候我会来的,但是其他时间可不行。”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想抽支烟,简,或者吸撮鼻烟来安慰我,就像阿黛勒所说的‘pour me donner une contenanca’(14),不幸的是,我既没有带雪茄烟盒,也没有带鼻烟壶。可是,听着——私底下说说——现在是你的时候,小暴君,不过我的时候马上就要到来了;一旦我完全抓住了你,为了占有和保持你,我就会——打个比方说——拿条像这样的链条拴住你,”(摸摸他的表链。)“是的,美丽的小仙女,我要把你藏在我的怀里,免得把我的宝贝丢了。”

他一边说一边扶我下车,随后又抱出阿黛勒。我趁这时候走进了屋子,像我所说的那样溜到楼上去了。

他按时在晚上叫我到他那儿去。我想好了一件事让他做,因为我决心不把时间都花在促膝谈心上。我想起了他的好嗓子,我知道他喜欢唱歌——唱得好的人一般都喜欢唱。我自己不是歌唱家,在他挑剔的评判下,我也算不上一个音乐家,可是我爱听出色的演唱。黄昏,那个传奇的时刻,刚开始把她那布满星星的蓝旗垂挂在窗格上空,我就站起来,打开琴盖,请他看在老天分上,给我唱个歌。他说我是个任性的女巫,他宁可在别的时候唱。但是我断言再没有比现在更合适了。

他问:我喜欢他的嗓子吗?

“十分喜欢。”我不愿意纵容他那种敏感的虚荣心;不过只此一次,我出于策略,甚至还奉承和激发它。

“那么,简,你得为我伴奏。”

“很好,先生,我试试。”

我确实试了,但是不久就被他从琴凳上推开,还被称作“一个小笨蛋”。我给这样毫无礼貌地推到了一旁——这正是我所希望的——他占据了我的位置,开始为自己伴奏,因为他既能唱歌也能弹琴。我赶紧走到窗子凹处,坐在那儿,望着窗外静止的树木和朦胧的草坪;他用圆润的嗓音按着优美的曲调唱出下面的歌词:炽烈如火的心底,感受到最真诚的爱情,这爱情带着加速的欢跃,给每根血管倾注如潮的生命。

每天,她的来临是我的希望,

她的离去是我的痛苦,使她迟迟不来的意外 像冰块,把每根血管凝住。

我梦想:我爱别人,别人也爱我,是难以名状的幸福,朝着这一目标,我向前赶路,急切而又盲目。

然而,像没有通道的广漠地带,

横亘在我们的生命之间,

又像碧波滚滚的海浪,湍急而又危险。

像盗贼出没的小径,

越过荒原,穿过林莽,

因为我们的精神被隔开,

中间站着强权和公理,愤怒和忧伤。

我不畏艰险,我蔑视障碍,

我向凶兆挑战;

一切威吓、骚扰和警告,

我置之不理,毫不胆寒。

我的彩虹继续前进,像光一般迅疾,我像飞翔在梦中,因为在我的眼前,光荣地升起那阵雨和光明的孩童。

温柔、庄严的欢乐依然辉煌

照耀着朦胧的苦难云层,如今,我已毫不在乎,尽管那临近的灾祸是何等浓重阴森。

我已经冲过重重的险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