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四月七日(第15/22页)

“你这样折腾半天,一点好处也没有,透过篱笆墙,你流着哈喇子,对着她们哼哼唧唧的。”T.P.说,“你把她们都吓坏了。你瞧瞧看,她们都不敢走咱们这边了,都跑去马路对面了。”

他是怎么跑出去的,父亲说。(73)杰生,是不是你进来的时候忘了把门闩上呢。

当然不是啊,怎么可能呢,杰生说。我的反应能那么迟钝嘛。你以为我乐意类似这样的事情发生呢嘛。噢,上帝知道,这个家庭的声誉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一直以来我都应该早点儿告诉您的。就目前这状况来说,我觉得您还是早点儿把他送去杰克逊那儿吧。要不然伯吉斯太太真会开枪打死他。

好了,别说了。父亲说。

一直以来我都应该早点儿告诉您呀,杰生说。

暮色四合,我摸了摸大铁门,它没闩上,我紧紧抓住铁门。(74)我没哭喊,我竭力屏住哭喊的冲动,我看着姑娘们在昏黄的光线中走过来了。我没有大喊大叫。

“他在那里。”

她们停下了脚步,不敢往前走了。

“他出不来的。不管怎样,他是人畜无害啦。走吧。”

“我好害怕啊。我不敢走这边了。我要走马路对面那一边。”

我很镇定,我没有大喊大叫。

“别比猫咪还胆小好吗。走啦。”

她们在昏黄的光线中走过来了。我没有大喊大叫,我只是紧紧地抓住大铁门。

她们缓缓地往前走着。

“我好害怕呀。”

“他不会伤害你啦。我每天都从这里经过的。他就只会傻傻地跟着篱笆跑。”

她们走过来了。我打开了大铁门,她们停住了脚步,扭头想转身跑走。我张开嘴想说点什么,我一把抓住她,很想对她说话,但她尖叫起来,我只想对她说话,想得口干舌燥(75),突然明晃晃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我竭力想挣脱出去。我很想把那黏糊糊的东西从眼前拂开,但那些模糊不清的身影又出现了。他们朝山上走去,朝着山上的下坡路走过去,我竭力想哭喊出来。但是我吸一口气,却发现自己没法呼出这一口气了,我想哭喊但却发不出声音,我竭尽全力不让自己从山上滚落下去,结果却真的滚落下山了,我掉进了明晃晃的,飞速旋转得让人头晕眼花的旋涡里去了。

喂,疯子,拉斯特说。(76)来了几个人了。你赶紧闭嘴啊,别再叽叽歪歪,神神叨叨的了。

他们走到插小旗子的地方。他把小旗子拔了出来,他们打了几球,然后他又把小旗子插回去了。

“先生。”拉斯特说。

他扭头看了看。“什么事?”他说。

“您想买高尔夫球吗?”拉斯特说。

“让我看看。”他说。他走到篱笆跟前,拉斯特伸长了手,穿过篱笆,把球递给了他。

“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个玩意儿?”他说。

“我自己捡来的。”拉斯特说。

“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他说,“从哪里捡来的,是从别人的高尔夫球袋里拿来的吧?”

“我就是在草地的那头捡到这个球的。”拉斯特说,“给我两毛五,这球就归你了。”

“你凭什么说这球是你的。”他说。

“这明明是我捡来的啊。”拉斯特说。

“那你再去给自己捡一个来吧。”他说。他把那个球放进自己的球袋里,然后就走了。

“我今晚能不能看到演出就全指望它了啊。”拉斯特说。

“哦,真的吗?”他说。他走上球台。“科弟,让开。(77)”他挥杆打了一球。

“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拉斯特说,“你没见着他们,你就瞎抱怨,你现在见着他们了,你又大惊小怪的。你为什么就不能安安静静的呢。你不知道大家早就受够了成天听你吵吵闹闹吗。拿去。你的曼陀罗掉地上了。”

他捡起那枝曼陀罗,递回给我。“我再去给你摘一枝吧。你手上这枝都快给你弄蔫巴了。”我们站在篱笆前面,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那个白人真是不好对付啊。”拉斯特说,“你都看见了吧,他硬是抢走了我的球。”他们往前走了。我们也沿着篱笆,跟着走去。我们走到了花园里,再也没法往前走了。我紧紧抓住篱笆,透过花枝缠绕的空隙望过去。他们走远了,消失不见了。

“现在好了,你再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吧。”拉斯特说,“快闭嘴别嘟囔了。我才是那个该伤心难过的人呢,你有什么可生气的呢?来,拿去。你还不赶快紧紧抓住这株曼陀罗。待会儿要是弄丢了,你又该大哭大闹了。”他递给我一株曼陀罗。“你又赶着去哪里。”

我们的身影映在草地上。这些影子比我们更早碰到大树。我的影子第一个到大树下。而后我们俩走到大树下,那些影子又跑走了。瓶子里面有一枝花。我又插了另外一枝花进瓶子里去。

“你现在是不是还没长大啊。”拉斯特说,“跟瓶子里的两枝花都能玩得这么起劲啊。等卡洛琳小姐一死,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你吧。他们会把你送到杰克逊那里去,杰生先生早说了,那里就是你的归宿。等到了那里,你身边全都是些疯子和白痴,你成天都能抱着铁栅栏了,爱怎么哼哼唧唧都可以。你觉得如何。”

拉斯特一扬手,把花瓶里的花全都打翻了。“你到了杰克逊的地盘,只要一开始哼哼,他们就这么对你。”

我努力想把地上散落的花朵捡起来。拉斯特手疾眼快,先把那些花都捡起来了,还把它们全丢掉了。我开始号啕大哭。

“哭呀。”拉斯特说,“再哭响一点。你是不是在想到底要哭什么好呢。行了,我就给你一个想头吧。凯蒂。凯蒂,你就想着凯蒂吧。哭响一点呀。”

“拉斯特。”迪尔希在厨房里大喊着。

那些花朵又回来了。

“嘘,别哭。”拉斯特说,“它们不是在这儿嘛。瞧瞧,就跟之前一模一样还在瓶子里呀。喂,别哭了啊。”

“拉斯特,正喊你哪。”迪尔希说。

“是,我在。”拉斯特说,“我们这就来啦。你这个捣蛋鬼。赶快起来。”他猛地一拉我胳膊,我站了起来。我们离开了那棵大树。我们的影子消失了。

“小声点儿。”拉斯特说,“你瞧瞧,大家全都在望着你呢。快别哭了。”

“你把他带过这里来。”迪尔希说。她从台阶上走下来了。

“你这回又对他干了些什么呀?”她说。

“我什么也没干呀。”拉斯特说,“他就莫名其妙开始大哭大闹了。”

“你肯定什么地方惹着他了。”迪尔希说,“你肯定是又欺负他了。你们刚才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