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四月七日(第17/22页)
迪尔希和拉斯特扭打在一起。
“这回我可逮着你了。”迪尔希说,“哟呵,我可算逮了个正着。”她把拉斯特从屋角里拖了出来。“你不是说根本没逗弄他啊,是不是啊。你在这乖乖等你爹回来治你。我要是像以前那么年轻,我早就毫不犹豫地把你给治得服服帖帖。我想了个好办法,就把你锁进那个地窖里,不让你去看今晚的演出,就这么定了。”
“啊,外婆。”拉斯特说,“哎哟,外婆。”
我伸出手,一直伸到刚才炉火升腾的地方去。
“拉住他。”迪尔希说,“赶快把他拉回来。”
我的手猛地弹了回来,我把手放进嘴里,迪尔希赶快抱住我。在自己的尖叫声中,我依然能听见钟摆发出的声音。迪尔希回头,伸手打了拉斯特的脑袋一下。我的尖叫一声比一声更响。
“去拿点碱面来。”迪尔希说。她把我的手从嘴里拿了出来。然而我的尖叫更响了,我想把手放回嘴巴里,但是迪尔希不让。我又号叫得更响亮了。她在我手上撒了一点碱面。
“赶快去储存室,从挂在钉子上的抹布上撕下一条来。”她说,“好了,别哭了。你不想让你妈妈又气得生病吧,对不对。来,你看看那个炉火,多漂亮。迪尔希能让你的手立刻就不疼了。乖乖看炉火啊。”她打开了火炉门。我望着炉火,但我的手还是好疼啊,我哭得停不下来。我总想把手伸回嘴巴里,但迪尔希就是不让。
她在我手上缠上了布条。
母亲说:“这又是怎么回事呀。我连生病了都不能得到一刻安宁。家里摆着两个成年黑人照顾他,我这还得爬起来下楼来守着他吗?”
“他现在没事儿了。”迪尔希说,“他马上就不哭了。刚才他是不小心烫了一下手。”
“杵着两个高高大大的黑人也不顶事,非要把他带进房子里,还非要把他惹哭。”母亲说。
“明知道我卧病在床,你们就故意让他又哭又号。”她走了过来,站在我旁边。“别闹了。”她说,“立刻闭嘴,不许哭。是你给他吃这个蛋糕吗。”
“这个蛋糕是我买来的。”迪尔希说,“这可绝对不是从杰生的伙食费里拿的钱。我准备给他过生日吃的。”
“你是不是想用小店里买来的便宜货毒死他呀。”母亲说,“这就是你处心积虑要干的事吧?为什么我就不能有一分钟的安宁呢。”
“您还是上楼去躺着吧。”迪尔希说,“这马上就能给他止痛了,他就不会哭了。好啦,您上楼去吧。”
“我要是把他留在这里,你们指不定又要对他下什么毒手了。”母亲说。“他在楼下大吼大叫,这可让我怎么能安心躺在床上呢。班吉明,你不准哭了。”
“现在也没什么地方好带他去玩了。”迪尔希说,“我们又不像以前,有那么多屋子。他也不能老待在院子里,一哭起来,全部邻居都来围观了。”
“我知道,我知道。”母亲说,“这都是我的错。反正我很快就要离开人世了,你们和杰生终于能过上舒坦日子了。”她也开始哭了。
“您快别那么说了。”迪尔希说,“您这下又要把自己弄病倒了。赶快上楼躺着去吧。拉斯特马上就带他去书房里玩,我好腾出手来给他做晚餐。”
迪尔希扶着母亲出去了。
“闭嘴。”拉斯特说,“你给我闭嘴!你要我把你另外一只手也烫一下吗。我看你就是没痛够。快闭嘴。”
“来,拿着这个。”迪尔希说,“现在可别哭了啊。”她给我那只拖鞋,(85)我就不哭了。“把他带去书房吧。”她说,“要是再让我听到他号,我就亲自把你的皮给撕了。”
我们进了书房。拉斯特把灯点亮了。四周的几扇窗户都黑了下来,墙壁上高高地映出一个黑色轮廓,我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这个轮廓看起来像一扇门,但它又不是门。
炉火在我身后点燃了,我走近炉火,坐在地板上,手里抓着那只拖鞋。火苗腾得更高了。映亮了母亲椅子上的坐垫。
“还号个啥呢。”拉斯特说,“你能不能哪怕就安静一小会儿啊。我在这里辛辛苦苦给你点着了炉火,你连瞧都不瞧一眼。”
你的名字叫班吉。(86)凯蒂说。班吉,你听到了吗,班吉。
别这样喊他,(87)母亲说。把他带来这里。
凯蒂抱起我。
起来吧,莫——我是说,班吉,她说。
别老抱着他,母亲说。你带着他走过来不行吗。这种事对你来说都太难了吗。
我抱得起他呀,凯蒂说。“迪尔希,让我抱他上楼吧。”(88)
“小不点,你走开啦。”迪尔希说,“你自己才多大一点,连只跳蚤都搬不动呢,你自己上楼去,好好待着吧,听杰生先生(89)的话。”
楼梯顶上透出一丝灯光。父亲就在那里,穿了件衬衣。他的表情告诉我们,“安静,别出声”。
凯蒂悄声问:“是不是母亲生病了?”
凯蒂把我放下,我们一同走进了母亲的卧室。(90)屋子里生了一堆炉火。火苗忽高忽低,投射在墙上。镜子里面还有一堆炉火,我能闻到生病的气息。这是放在母亲额头上的那沓布散发出来的气息。她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火苗挨不到它,但火苗照亮了她的双手,戒指正一闪一闪地发着光芒。
“过来跟母亲说句晚安吧。”凯蒂说。我们走到床边。火苗从镜子里跑出来了。父亲从床上起来了,把我抱了过去,母亲把手按在我头上。
“现在几点了。”母亲说。她的眼睛一直没睁开。
“七点差十分。”父亲说。
“现在还太早了,他不能这么早睡觉。”母亲说,“不然的话,天还没亮他就起床了,我实在是没法再忍受这样过一天了。”
“好啦,好啦。”父亲说。他摸了摸母亲的脸颊。
“我知道对你来说,我纯粹是个包袱。”母亲说,“但我马上就要离开人世了。然后你就再也不用操心我了。”
“快别说了。”父亲说,“我把他带到楼下去转一会儿。”他抱起我。“走吧,老兄。我们去楼下玩吧。不过咱们动作得轻一点,昆汀正在学习呢。”
凯蒂来了,她把头靠在床沿上,母亲的手伸进火光中。她的几个戒指在凯蒂的背上一闪一闪亮晃晃的。
妈妈生病了呢,父亲说。(91)迪尔希会抱你上床睡觉。昆汀在哪里?
维尔施去找他了,迪尔希说。
父亲站在面前,看着我们挨个走过去。(92)我们能听到母亲在她卧室里发出的声音。凯蒂说,“安静点”。杰生还在往楼上爬去。他一双手都插在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