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四月七日(第19/22页)

杰生之前干什么了,他说。

他把班吉的那些娃娃全都剪烂了,凯蒂说。

母亲说了,别再喊他班吉了,昆汀说。他在地毯上挨着我们坐了下来。我希望今天没下雨,一下雨就什么事儿也没法干了。

你之前打架了,凯蒂说。对不对。

没怎么打啊,昆汀说。

你这太明显了,凯蒂说。父亲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才不怕呢,昆汀说。我就希望老天爷别再下雨了。

昆汀说:“迪尔希是不是刚说了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是啊。”拉斯特说。杰生看了昆汀一眼。然后他又打开报纸开始看。

昆汀走进来。“她说马上就能吃饭了。”拉斯特说。昆汀重重地跌坐在母亲的椅子里。拉斯特说:“杰生先生。”

“怎么了?”杰生说。

“请您给我两毛五分钱吧。”拉斯特说。

“你要钱干吗呢?”杰生问。

“我想去看今晚的演出啊。”拉斯特说。

“我以为迪尔希已经帮你问方罗妮要了一个硬币来呢。”杰生说。

“她是给我了。”拉斯特说,“可我给弄丢了。我和班吉为了找那个硬币,到处搜寻了一整天。您不信就问问他。”

“那就问他借一个硬币。”杰生说,“我挣来的都是血汗钱,得为自己打算。”他继续读报纸。昆汀望着炉火。火光映在她的眼珠和她的嘴唇上,跳跃着,闪烁着。她的嘴唇猩红猩红的。

“我一直留神不让他去那块地方。”拉斯特说。

“你给我闭嘴。”昆汀说。杰生看着她。

“我之前是怎么告诫你的,要是我再看见你和那个唱戏的厮混在一起,我将会采取什么行动。”他说。

昆汀望着炉火。“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杰生说。

“我听见了。”昆汀说,“那么你为什么不采取行动呢?”

“这个你不用担心。”杰生说。

“我一点也不担心啊。”昆汀说。杰生又读他的报纸去了。

我能听见屋顶上的声音。父亲俯下身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昆汀。(98)

嘿,他说。谁赢了啊。

“没人赢。”昆汀说,“他们把我们给拉开了。就老师们。”

“对方是哪个人呢。”父亲说,“你会告诉我吗?”

“就那么回事。”昆汀说,“他的个子跟我差不多大。”

“那就好。”父亲说,“你能告诉为什么打架吗?”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昆汀说,“他说他要放一只青蛙在她书桌里,而且算准了她不敢抽他。”

“噢。”父亲说,“她。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事。”

“是的,爸爸。”昆汀说,“然后我就稍微打了他一下。”

我们能听见屋顶上的声音,火苗发出的噼啪声,还有门外的带浓重鼻音说话的声音。

“这可是十一月的大冷天啊,他从哪里搞来的青蛙啊?”父亲说。

“父亲,这我可不知道。”昆汀说。

我们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杰生。”父亲说。我们能听见杰生在说话。

“杰生。”父亲说,“快过来,别再闹腾了。”

我们能听见屋顶上的声音和火苗的噼啪声,还有杰生的说话声。

“快别那样了。”父亲说,“你是不是又想挨我一顿抽啊。”父亲抱起杰生放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杰生在抽抽搭搭地啜泣。我们能听见屋顶上的声音和火苗的噼啪声。杰生抽泣得更大声了。

“我再告诫你一次。”父亲说。我们能听见屋顶上的声音和火苗的噼啪声。

迪尔希说,好啦。你们都赶快来吃晚餐吧。(99)

维尔施散发着一股雨水的气味。(100)他身上闻起来又像一只狗。我们能听见火苗的噼啪声和屋顶上的声音。

我们能听见凯蒂急匆匆走路的声音。(101)父亲和母亲都望着大门口。凯蒂经过大门,走得飞快。她没有抬头看我们。她走得飞快。

“凯蒂斯。”母亲说。凯蒂停下了脚步。

“是的,母亲。”她说。

“卡洛琳,别说了。”父亲说。

“你过来。”母亲说。

“卡洛琳,算了别说了。”父亲说,“让她一个人静静吧。”

凯蒂走到大门口,站在那里,望着父亲和母亲。她的眼神扫了我一眼,又移开了视线。我开始哭泣。我哭得越来越大声,我站了起来。凯蒂走进来,背靠墙站着,她的双眼望着我。我朝她走过去,边哭边走,然而她往墙上缩了缩,我望着她的双眸,我哭得更大声了,我紧紧地拉住她的裙子。她伸出双手,但我死死抓住她的裙子。她的双眼开始流泪了。

维尔施说,现在你的名字叫班吉明了。(102)你知道为什么要把你的名字改成班吉明吗。他们想把你变成一个长着蓝色牙龈的黑小伙。妈妈说在旧时候,你爷爷就是专门给黑小子们改名字的,后来他成为了一个牧师,结果人家仔细一看,原来他的牙龈也变成了蓝色。在那之前,他的牙龈可不是蓝色的呢。而且啊,如果孕妇在月圆之夜,与他面对面见着了,那她们生出来的孩子也肯定是蓝色牙龈。后来啊,在一个夜晚,十多个蓝色牙龈的小孩子绕着他家那个地方跑来跑去,于是他就再也没有回家了。当捕负鼠的猎人在树林里找到他的尸体时,他已经被啃得只剩下一副干干净净的骨头架子了。那么你知道是谁把他给吃了吗?就是那群蓝色牙龈的小孩子们呢。(103)

我们全都在大厅里。凯蒂仍然盯着我看。(104)她用手捂住嘴巴,我看到她的眼神,我哭了。我们一起上楼。她又停下了脚步,靠着墙壁,眼蒙蒙地望着我,我还是在哭着,她继续往前走,我也跟着走,边哭边走,她往墙上缩了缩,定睛望着我。她打开了她房间的门,但我死死拽着她的裙子,我们来到了洗澡房,她还是靠墙站着,看了看我。然后她举起手臂掩住脸蛋,我推了推她,依然哭着。(105)

你又对他干了什么烦心事啊,杰生说。(106)为什么你就不能好好待着,不招惹他啊。

我连碰也没碰他呀,拉斯特说。他这一整天都这么别别扭扭的。他真是欠抽呢。

他就该被送去杰克逊那儿,昆汀说。无论是谁,也没法在这样闹心的家里待下去呀。

年轻的女士,如果你不喜欢这样,你大可以一走了之嘛,杰生说。

我本来就想走了,昆汀说。不劳您费心。

维尔施说:“你往后挪一挪,我好把我的腿烤干点。”(107)他把我往后推了推。“你不会又要开始连哭带闹了吧。你不就是想呆呆地望着炉火嘛,你还是能看见它的呀。你真好命,不用像我似的,大雨天还要往外跑。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他在炉火面前一仰头,放松地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