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火线以前(第10/57页)

“你愿意让我帮你记数吗?”帅克问。“我多少也算个专家。有一天我一个晚上就去了二十八家酒店,但是,我在任何一家酒店喝的啤酒也没有超过三杯,千真万确。”

“简而言之,”那位以如此辉煌的风格庆贺命名礼的部长的倒霉部下说,“我们进过大约十二家夜窝子以后,就发现部长失踪了,虽然我们原是把他用绳拴住,像小狗一样牵着的。我们四处找他,最后,我们自己也彼此失散了。我发现我来到了维诺赫拉笛的夜咖啡厅,一个很正派的地方。我在那儿直接抱着酒瓶大喝。以后还做了什么我就不记得了。我只知道他们把我送到这儿的警局时,两个警察报告说我喝醉了酒,耍了流氓,打了一位女士;从木钉上取下了别人的帽子用刀子划成了碎片;赶走了女子管弦乐队;在大众面前控诉大堂领班偷了二十个克朗;砸碎了我坐的席位的大理石板;还故意往邻座一位陌生人的黑咖啡里吐了口痰。别的就再也没有了,至少是不记得了。相信我,我是个正派人、聪明人,除了自己的家,别的什么都没有想过。你对这事怎么说?我肯定不是坏蛋!”

帅克没有回答,只是津津有味地问,“你砸那大理石板时费劲不?是一拳头就砸破的?”

“一拳头,”聪明的先生回答。

“那你就脱不了干系了,”帅克思索着回答。“他们会证明你是无师自通,经过苦练的。你往里面吐痰的那杯咖啡,加了朗姆酒没有?”

不等他回答,帅克已经解释开了:

“要是加过朗姆酒你就更倒霉了,因为那就会更贵。法庭是要一笔笔账累计的,至少要累计成一条罪状。”

“在法庭……”这位有良心的家长沮丧地悄悄地说着话便低下了头,落入了被良心谴责所吞噬〔32〕的人的痛苦境地。

“你家里的人知道你坐牢了吗?”帅克问。“说不定要等到上了报才知道?”

“你认为会上报吗?”部长命名礼晚会的受害者天真地问。

“那还用问,绝对要上报的。”回答很坦率,因为帅克对谁也不隐瞒真相。“每一位读者都会从你干的事获得刺激的。我也喜欢读酒疯子和酒疯子逃走那种栏目。不久以前在圣餐杯酒店有个客人只不过用酒杯打破了自己的头——把酒杯扔到天上,自己站到下面去挨打。他们把他抬走了。第二天早上就见报了。有一回,我在本德罗伏卡扇了一个殡仪馆哭丧员的耳光,他也回扇了我一个。为了恢复秩序他们把我俩都抓了起来。那事也立即在下午上了报。还有,有位议员在磷火咖啡馆砸了两个杯子,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他吗?第二天也上报了。现在,你可以做的事只能是从监狱写封信去更正,说是他们刊载的消息与你无关,你不是姓那个姓的人的亲属,跟那人并无往来。你必须写信回家,告诉家人把你的更正剪下来保留好,留到你释放后再读。

“你冷吗?”见那聪明的先生发抖,帅克问道。“今年夏天变得很冷了。”

“我完了,”帅克的伙伴抽泣起来。“我失去提升的机会了。”

“肯定是不行了,”帅克立即同意。“如果你释放后回不了办公室,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能那么快就另外找到工作。因为你想为他干活的人(哪怕就是个骗子)也得要你交一份品行端正的证明书。不行了,你一时失足,胡闹了一通,是要付出昂贵的代价的。你坐牢的时候你老婆和孩子生活有没有依靠?她会不会去讨饭,教孩子许多坏事?”

帅克听见了抽泣:

“我可怜的小娃娃!我可怜的老婆!”

那没有良心的悔过人站了起来,开始谈起他的小孩子。大的十二岁了,是童子军。那孩子不喝酒,只喝水,是可能成为他爸爸的榜样的。他爸爸是平生第一次这样胡闹。

“童子军?”帅克惊呼道,“我喜欢听童子军的故事。有一回,我们91团在布杰约维策的车斯克的赫路布卡区的茨利伏邻近的米罗伐瑞受训,附近的农民开始搜查在教区树林里成群结队游荡的童子军。他们抓住了三个。在捆最小的一个时他呻吟、尖叫、哭喊得那么厉害,连我们这些硬心肠的大兵都看不过意了,觉得还是躲开的好。被捆的三个童子军咬了八个农民。后来挨了桦树条子,才对村长坦白说:他们躺下晒日光浴时这一带的草场没有一个不被他们压平的。他们还说拉热策没有压倒的庄稼之所以被烧完全出于意外。那正是收获季节,他们只是想在那地里用叉子烤一只鹿——那鹿是他们在教区的树林里悄悄靠近后用刀子捅死的。从童子军在树林里隐藏的地方发现了一百多斤啃过的家禽和野味的骨头,还有大量的樱桃籽和一堆堆没有成熟的苹果和其他好东西的核。”

不过童子军这位可怜的父亲却不肯接受安慰。

“我干了些什么呀?”他号叫起来,“我的名声毁了。”

“肯定是毁了,”帅克带着他那典型的坦率说。“你干了那些事之后你的名声确实是一辈子都毁了。你的朋友们看见了报上报道的一切,一定会主动给你雪上加霜的——一定会的。不过你也别太着急,世界上名声有问题的人是没有问题的人的十倍!这只是小事一桩。”

走廊里传来了精神抖擞的脚步声,钥匙在锁孔里一响,门开了,一个警察叫着帅克的名字。

“对不起,”帅克很骑士风度地说,“我是正午十二点才来的,而这位先生今天早上六点就来了。我并不特别急。”

帅克没有得到回答,却被警察一条强有力的胳臂拽到了走廊里,一声不响地带上楼梯,来到了二楼。第二间房里一个警探坐在桌子边,是个面貌和善的胖子。胖子对帅克说:

“那么你就是帅克了?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因为世界上最普遍最平常的原因来的,”帅克回答。“由一位警官先生押来的,因为他们不给我午饭吃就要我离开疯人院,我不答应。那不是把我当成野鸡赶出来的嘛!”

“好了,帅克,”警官和蔼地说,“我们撒莫瓦街道所干吗跟你纠缠?把你送到警察总局去不是更好吗?”

“正如俗话所说:您掌权,听您便,”帅克心平气和地说。“黄昏时去警察总局一趟也算个小小的散步,挺快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