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火线以前(第12/57页)
“葬礼有灵柩车吗?”
“现在仗已经打了起来,”帅克说,“我倒想知道部队的葬礼会是个什么样子。”
酒客们起身付了账,一声不吭走掉了,只剩下帅克跟帕里威茨太太在一起。
“我真不能相信他们会把一个无罪的人判了十年,”他说。“无罪判五年的事我倒听说过,但是十年太过分。”
“唉,你看,他什么都承认了,我那老头,”帕里威茨太太抽抽搭搭地说。“他在这儿说的关于苍蝇和画像的话他在警局和法庭上都承认了。审判时我是证人,可是他们说我跟他是夫妻关系,可以放弃作证。那么我再作证又有什么用?一谈夫妻关系我就吓坏了。我担心会惹出别的祸事来,便放弃了作证,而他呢,可怜的老头子,就那么望了我一眼!那一眼我是到死也忘不了的。判决之后他们要押走他。他在走廊里似乎发疯一样对他们大叫了一声:‘思想自由万岁!’”
“白瑞特施奈德先生就再也没有来过?”
“来过好几回,”帕里威茨太太回答。“喝一两杯啤酒,问我谁到过这里,也听大家谈足球。大家一见他出现就啥话也不讲,只讲足球。他老在抽搐,好像随时都可能发疯,抽起筋来。这段时间他只抓住一个从扑里齐纳街来的帏垫商人。”
“那只是个训练问题,”帅克发表意见,“那帏垫商人是个笨蛋吗?”
“很有点像我丈夫,”她哭着回答,“白瑞特施奈德先生问他会不会对塞尔维亚人开枪,他说他不会打枪。不过他有一回上靶场,也花过一克朗打过枪。于是白瑞特施奈德先生掏出了笔记本,我们全都听见他说,‘好呀,这又是一桩地道的叛国案!’那位从扑里齐纳街来的帏垫商人就这样给带走了,从此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的人可多了,”帅克说。“给我一杯朗姆酒好吗?”
帅克正喝着第二杯朗姆酒,白瑞特施奈德进了酒店。他匆匆瞥了一眼柜台和空落落的房间,就在帅克身边坐下,叫了一杯啤酒,等着听帅克说话。
帅克从报架上取下一张报纸,看着广告栏的最后一页,说:
“真没有想到,你看看!拉辛涅伏斯附近的斯特拉思科夫街五号有一位秦佩拉先生要卖地呢,九亩地,去学校和火车站都方便。”
白瑞特施奈德哒哒地敲着指头,转身面向帅克:
“你也对土地感兴趣,我很意外呢,帅克先生。”
“啊,原来是你呀?”帅克跟他握手说。“刚才我倒没认出来,我记忆力忒差。要是没有记错的话,我们上次是在警察总局的接收室分手的。那以后你在做什么?常来这儿吗?”
“我今天是专为找你来的,”白瑞特施奈德说,“在警察总局我听说你是卖狗的。我要买一头可爱的冰麝狗或是小庞犬〔33〕之类的。”
“哪一种狗我都能给你弄到,”帅克回答。“要纯种的还是常见的杂狗?”
“我觉得只有纯种好,”白瑞特施奈德回答。
“干吗不搞条警犬?”帅克问。“搞一条能立即嗅出气味,找到犯罪现场的?维硕威策有个屠夫就有一条。他还拿那狗拉车。你很可能说那是专业不对口。”
“我想要一条小庞犬,”白瑞特施奈德冷冰冰地坚持道,“一条不咬人的小庞犬。”
“那你是想搞条没牙的?”帅克问,“我知道德依维采有个酒店老板就有一条。”
“那我还是要一条小冰麝吧,”白瑞特施奈德回答,他只有粗略的犬学知识,如果没有警察总局的命令他是绝不会来搞什么养犬活动的。
但是给他的指示很准确、清楚、坚定——利用做买狗的生意跟帅克混熟。为此他有权选择助手和处理买狗的经费。
“小冰麝也还有大小的区别,”帅克说。“我知道两条小的和三条大的。五条狗能偎依在你的膝盖上。我能向你热烈推荐。”
“我要的就是这个,”白瑞特施奈德说。“要是只买一条,得多少钱?”
“那得看大小,”帅克回答。“你看,一般说来,狗是论个儿大小卖的,可小个子冰麝并不是牛犊,恰好相反,它是越小越值钱。”
“我在考虑搞几条大的,看家护院挺好的那种,”白瑞特施奈德回答,他担心给国家警局秘密经费带来过重的负担。
“那好,”帅克回答,“大的我可以五十克朗一条,也可以四十五克朗一条卖给你。但是我们忘了一件事。要狗崽还是成年狗?公狗还是母狗?”
“对我都一样,”白瑞特施奈德回答,犬学于他是陌生的领域。“给我弄到手,我明天晚上七点来取,行吗?”
“你来吧,一言为定,”帅克干巴巴地说,“但是,做这笔生意我得先让你交三十个克朗订金。”
“没问题,”白瑞特施奈德交了钱说,“现在咱俩来喝上四分之一公升吧,我请客。”
两人喝了酒,帅克又请白瑞特施奈德喝了四分之一公升。然后白瑞特施奈德又让帅克不要怕他,说是他今天没有上班,跟他谈政治不会出问题的。”
帅克宣称他在酒店从来不谈政治,一般说来政治是讲给婴幼儿听的东西。
白瑞特施奈德的观点恰好相反,他更革命。他说每个弱小民族都注定了要毁灭,问他对这个问题有什么看法。
帅克说他跟哪个弱小民族都不沾边。只是有一回他不得不照顾过一条弱小的圣伯纳狗。他拿部队的饼干喂它,可它最终还是呜呼哀哉了。
到两人都喝到了第五个四分之一公升时,白瑞特施奈德宣称自己是个无政府主义者,问帅克能推荐他参加哪个组织。
帅克说有回一个无政府主义者花了一百克朗在他那儿买了一条莱昂贝格狗,可那家伙最后一期的分期付款却没有交。
喝到第六巡,白瑞特施奈德谈起了革命和总动员。这时帅克向他探过身子对着他的耳朵说:
“刚才进来了一个客人,你得小心,别让他听了去,否则会惹祸的。你看,老板娘又在流泪了。”
帕里威茨太太的确在柜台后面的椅子上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