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火线以前(第14/57页)
白瑞特施奈德表现得如此高贵,为国家节省了一笔殡葬费用。
警察总局的个人档案“职务提升”一栏里有以下的刻薄话:“为自己的狗所吞食。”
后来帅克听见了这悲惨的事件,就说:
“一想到末日审判到来后他们怎样才能把他身体拼凑还原时,我就感到头痛。”
7
好兵帅克去打仗
奥地利国防部突然想起了帅克。那是在加里西亚的拉布河边的森林看见奥地利军队逃过河去的时候;是在一师一师的奥地利部队光着屁股在塞尔维亚遭到袭击,挨到早该挨到的打击的时候。是的,即使是帅克吧,对于解救帝国于混乱之中也可能有用。
他们通知帅克在一周之内到斯特勒茨基-奥斯特罗夫接受体格检查。那时帅克碰巧风湿病再次发作,躺在床上。
弥勒太太在厨房里给他煮咖啡。
“弥勒太太,”帅克在房间里轻声叫道,“到这儿来一会儿。”
女用人站到他床边时,帅克温和地说下去,“弥勒太太,你坐下吧。”
他声音里透出些许神秘和庄严。
女用人坐下之后帅克挣扎着坐起来宣布,“我要去打仗!”
“圣母呀!”弥勒太太尖叫道。“你到那儿能干什么呀?”
“战斗呀!”帅克忧郁地说。“奥地利形势异常严峻。他们正从上面的克拉科向我们推进,也从下面向匈牙利进攻。他们正从四面八方像蒸汽压路机一样向我们碾来,这就是政府要召唤我们的原因。我昨天给你读了报纸,乌云已经笼罩了我们亲爱的祖国,是吧?”
“但你是连动都不能动呀。”
“那没有关系,弥勒太太,我可以坐轮椅去打仗的。你认得街角那个糖果店老板吗?他那个轮椅就挺合适。多年前他常常推了他那调皮的瘸腿爷爷到新鲜空气里来。弥勒太太,你得用那轮椅推我去上前线。”
弥勒太太哭了起来。“啊,亲爱的先生,我怕是得去给你找个医生来吧?”
“你哪儿都别去,弥勒太太,我除了腿脚不好使,倒是堆完整无缺的炮灰。在奥地利局势危急的时候,每一个残疾人都必须走上他的岗位。你还是去煮咖啡吧。”
当心烦意乱、泪流满面的弥勒太太把咖啡倒进过滤器的时候,好兵帅克在床上唱起战歌来:
红公鸡刚开始喔喔地啼鸣,
将军便挥舞旗帜冲向敌人,
拉塔扑兰,拉塔扑兰,拉塔扑兰。
挥舞起刀向敌阵冲锋,
呼喊着圣母呀玛利亚神圣,
拉塔扑兰,拉塔扑兰,拉塔扑兰。
心惊胆战的弥勒太太被令人肃然起敬的歌声一惊,竟然忘记了咖啡。她手脚发抖、诚惶诚恐地听着。床上的帅克唱了下去:
既有圣母保佑,还有四道桥,
别德蒙呀,要加强你那岗哨。
拉塔扑兰,拉塔扑兰,拉塔扑兰。
战争和屠杀进行在索福林诺,
尸体堆成山,鲜血流成河。
拉塔扑兰,拉塔扑兰,拉塔扑兰。
断胳臂和断腿飞舞满天,
英勇的十八团在那里奋战。
拉塔扑兰,拉塔扑兰,拉塔扑兰。
十八团弟兄你们不要灰心!
后面的行李车里满是黄金。
拉塔扑兰,拉塔扑兰,拉塔扑兰。
“看在上帝的分上,先生,求求你了!”厨房里传来了怜惜的声音,但是帅克已在结束他的战歌:
大篷车有姑娘行李车有钱,
咱当兵的日子真是蜜样甜。
拉塔扑兰,拉塔扑兰,拉塔扑兰。
弥勒太太冲出大门去找医生,一小时后回来时帅克早已酣然入梦。
所以,帅克是叫一个大胖子医生惊醒的。那医生把一只手在他的额头上放了一会儿,说:
“别怕,我是从维诺赫拉笛来的巴维克医生,我来给你把把脉。把这个温度计放到腋窝里。行了,现在我来看看你的舌头,再伸出来点,别缩回去。你爸爸妈妈是害什么病死的?”
因此,在维也纳最迫切地要求奥匈帝国各族人民成为忠诚与献身的最佳榜样时,巴维克医生为平静帅克的爱国热情开了一剂溴化钾,劝告勇敢的好兵帅克别再考虑上前线的事。
“挺直了睡觉,别出声,我明天再来。”
第二天来时他在厨房探问弥勒太太病人情况如何。
“更糟了,”她衷心感到忧伤,回答道。“晚上风湿痛突然发作,他就唱起了——请原谅我这说法——奥地利国歌。”
巴维克医生感到必须对病人所表现的新的爱国情绪作出反应,给他开出了更大剂量的溴化钾。
第三天弥勒太太通知他,帅克的病更严重了。
“下午他要人给他拿战场地图,医生,晚上他产生了狂热的幻觉:奥地利必胜。”
“他按照处方服了药粉吗?”
“啊,没有,医生,他还没有要过药呢。”巴维克医生雷霆万钧地训斥了帅克一通,走掉了,而且向他保证决不会再来为一个拒绝了他的职业帮助和溴化钾的人治病。
距离帅克非到征兵处报到不可只有两天了。
在这段时间里帅克作好了必要的准备。首先,他打发弥勒太太去买了一顶军帽,然后又打发她到街口转角处的糖果铺去借来了轮椅——就是糖果店老板推着他那调皮的瘸腿爷爷到新鲜空气里去的那辆。然后他想起还需要拐杖,幸好糖果店老板也保留了拐杖作为对老爷爷的家庭纪念。
现在他只缺一束插到新兵纽扣眼里的花了。这花弥勒太太也给他弄到了。在最后两天她从早哭到晚,明显地哭瘦了。
于是在那值得纪念的日子,布拉格街头出现了精忠报国的动人典范。一个老太婆推着手推车,车上坐着一个人,头戴军帽,胸佩擦得锃亮的帝国徽章,挥舞着双拐,纽扣上辉耀着鲜艳的新兵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