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火线以前(第36/57页)

“那他就应该申请改个名字,”帅克发表意见。

“我爱圣露米拉和圣伯纳,”前教理问答教师说了下去。“他在圣格哈救了很多朝拜的人。他在脖子上挂一瓶干邑白兰地,寻找陷在雪崩里的人。”

谈话转往新的方向,虔诚的神父开始完全糊涂了。“我尊崇无辜婴儿,12月28日有他们的圣徒日,我恨希律王。〔79〕母鸡一睡着你就拿不到刚生下的蛋了。”

他傻笑了一下,唱了起来,“万军之主的神圣的、神圣的、神圣的上帝!”

突然,他不唱了,转向卡茨站起身子尖锐地问他:“你不相信8月15日是贞女玛利的升天节吗?”

这趣剧倒真热闹了起来。空酒瓶越来越多,时不时地听见卡茨说:“告诉我你不相信上帝,否则我一滴酒都不给你喝!”

仿佛是早年迫害基督徒的时代又回来了。前教理问答教师唱了一首罗马竞技场的殉道者之歌,大叫道:“我相信上帝,我不会背弃他的。你收起你那酒好了,我可以自己叫人送来。”

最后,他们把他弄上了床。睡着之前他还举起右手庄严宣誓,“我相信天父上帝,圣子和圣灵。把每日祈祷书给我拿来。”

帅克把一本放在床头柜上的书塞进他手里。于是虔诚的神父手上拿着薄伽丘的《十日谈》〔80〕睡着了。

13
帅克参加临终涂油礼

随军神父奥托·卡茨手里拿着一份通报闷闷不乐地坐着。通报是他刚从军营取来的,其中有国防部颁布的最新指示。

国防部决定,为部队士兵进行临终涂油礼的现有规定一律暂停,为随军神父任务作如下规定:

第一节,一律不再在前线举行临终涂油礼。

第二节,重病号重伤员禁止送回基地领受临终涂油礼。要求随军神父立即把此种伤病员转送部队当局做下一步处理。

第三节,基地军队医院可根据军医证明集体举行临终涂油礼,但不得妨碍军事机关工作。

第四节,在例外情况下,基地军队医院当局可以准许个别人领受临终涂油礼。

第五节,如有军队医院当局命令,随军神父应为当局指定的人举行临终涂油礼。

然后神父又读了一次要他第二天到查尔斯广场军队医院为重伤员举行临终涂油礼的通知。

“听着,帅克,”神父叫了起来,“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他妈的,布拉格难道只有我一个随军神父!干吗不让那天在我这儿睡觉的虔诚神父去?要我到查尔斯广场去作临终涂油礼,可我已经忘记怎么做了。”

“那就买本教理问答好了,在哪儿都能买到的,”帅克说,“是一种指南式的小册子,给精神神父使用的。爱玛戊斯修道院有一个花匠的下手,因为在那儿工作,就想进入那儿的在俗弟兄行列,买一件道袍,省得干活时刮破衣服。他只好买了一本教理问答去学习怎样画十字,什么人可以免于原罪,良心纯洁是什么意思,等等琐碎的道理。学过之后他又把修道院菜园里的一半黄瓜卖掉了,给修道院丢了脸。我遇见他时他说:‘其实我不学教理问答一样可以偷黄瓜卖。’”

帅克买到教理问答带回家里,神父翻了几翻,说:“临终涂油礼只能由神父举行,而且只能涂经过主教圣化的油。因此你看,帅克,临终涂油礼一个人是办不了的。临终涂油礼究竟怎么做,你给我念念。”

帅克念道:“其过程如下:神父为病人的每一种感官涂油,同时祈祷如下:‘愿上帝因其神圣的慈悲及此神圣的涂油礼宽恕你的一切罪过,宽恕你通过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语言、触觉和步态犯下的种种罪过。’”

“我倒想知道,帅克,”神父说,“人能通过他的触觉犯什么罪过,你能告诉我吗?”

“犯罪的路子可多了,长官。你可以把你的手伸到别人口袋里,或者,在跳舞时你……在那种地方会出什么事你是知道的。”

“那么,通过步态又能犯什么罪呢,帅克?”

“在他装瘸子骗取同情的时候。”

“用嗅觉怎么犯罪呢,帅克?”

“在他不喜欢臭味,不喜欢发臭的人的时候。”

“味觉呢,帅克?”

“在他觉得别人对他的胃口的时候。”

“说话呢?”

“那是跟听觉在一起的。在有人老唠叨而又有人愿意听的时候。”

一番哲学思维之后神父住了嘴,然后又说:“因此我们就需要主教圣化过的油。这儿是十克朗,去买一瓶回来。这样的东西部队仓库里显然是不会有的。”

帅克出发去寻找主教圣化过的油。这任务可比寻找伯士娜·涅穆措娃〔81〕童话里的生命水还难。

他找了好几个药房,一说“我想买一瓶主教圣化过的油”,人家就哈哈大笑,要不就手忙脚乱地往柜台下面躲。在这种时候帅克的脸总是庄重得不同凡响。

他又到外科医院去碰碰运气。到了头一家,他被一个药剂师轰了出来。到第二家,人家想打电话叫救护车。到了第三家,医院院长说,德劳哈大道的波拉克斯有限公司是卖清漆和油漆的,他想要的油那里肯定有存货。

德劳哈大道的波拉克斯有限公司是一家很讲实效的公司。顾客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他们是不会让他离开的。顾客要买科派巴〔82〕香油,他们就给他松节油,说那东西也同样管用。

帅克进店提出要买十克朗主教圣化过的油,经理便对店员说,“给他倒一纪尔〔83〕三号大麻子油,陶臣先生。”

店员用报纸包好瓶子,一副公平交易的口气对帅克说:“这是质量上乘的油,你若想要刷子、清漆或油漆,务请光临,本店竭诚为你服务。”

与此同时神父正在阅读教理问答,温习他在神学院就已忘掉的功课。他非常欣赏某些俏皮得不同凡响的句子,多次为了它开怀大笑:“‘临终’的‘涂油’〔84〕来自一个事实:那往往就是教会对那人的最后一次油嘴滑舌了。”

或者,“每一个患了重病却终于醒悟的天主教徒可以接受一次极端的(或最后的)油嘴滑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