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火线以前(第51/57页)

帅克反倒说了:“这狗肯定狡猾,很有点耶稣会会员〔93〕的味道。”帅克用皮带抽了它一家伙,把它的嘴筒子塞到那摊尿里,让它费了很多力气才把自己舔干净。

那狗为这种侮辱呜咽起来,开始在厨房里跑圈子,又气急败坏地嗅着自己留在身后的气味。然后,它突发奇想,跳上了桌子,又跳下来吃掉了放在地上的残余煮肝,再到火炉旁睡下。经历了这番冒险之后它终于睡着了。

“我该给你多少钱?”布拉赫尼克向帅克告别时,帅克问他。

“就别提钱了吧,帅克,”布拉赫尼克温和地说。“为了老朋友我是什么事都愿做的,特别是老朋友在部队服役的时候。再见吧,老弟。无论你遇到了什么不幸,千万别带它到哈伏里采克广场去。你要是再需要一条狗,我的地址你是知道的。”

帅克让花花睡了很久。同时又去屠户那里买了半磅猪肝煮好。他在等候花花醒来时拿了块热猪肝让它嗅。花花开始在睡梦里舔嘴唇,然后伸了个懒腰,闻了闻猪肝,吃掉了。于是又到门口去重复它对门把手的实验。

“花花,”帅克叫道,“来!”

那狗心怀疑虑地走了过来。帅克把它抱到膝盖头上,抚摩它。于是花花第一次友好地摇起它那被剪短了的尾巴,并对帅克的手温和地啃着,含着,很聪明地望着帅克,好像想说:“无可奈何,我知道我打了败仗。”

帅克继续抚摩着它,带着温情的口气对它说话:

“从前呀,有一个小狗狗,名字叫狐狐,它跟一个上校一起生活。女用人带它出去散步,来了一位先生,把它偷走了。狐狐到了部队一个中尉那里。他们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花花。花花,把爪子给我!现在你看,你个调皮蛋,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只要你听话,乖乖的。要不然我们就只好狠狠地打一仗了。”

花花从帅克的膝盖上跳下来,又欢欢喜喜地跳了回去。黄昏时中尉从军营回家时,帅克跟花花已成了最好的朋友。

帅克望着花花进行了哲学推理:“总体而论,每个士兵说到底都是从他家里偷出来的。”

路卡什中尉见到花花,感到一种非常惬意的惊讶,而花花重新见到带指挥刀的人,也表现出巨大的欢乐。

中尉问起那狗是哪儿来的,花了多少钱,帅克却气定神闲地回答是一个朋友送的,那朋友刚被征召入了伍。

“好,帅克,”中尉跟花花玩着说,“月初一号我给你五十个克朗作为狗价。”

“我不能接受,长官。”

“帅克,”中尉严厉地说,“你到我这儿上班时我就给你解释过,你必须服从我的一切命令。我告诉你要给你五十克朗,你就得接受了拿去喝酒。你要拿这五十克朗去干什么,帅克?”

“启禀长官,我要按照你的命令,拿去喝酒。”

“要是我忘记了,帅克,我命令你向我报告,说我得给你五十克朗狗钱,明白?你有把握这狗没有虱子?你最好给它洗个澡,梳一梳。明天我值班,但是后天我就要带它出去遛遛。”

帅克在给狗洗澡的时候,狗的主人上校却在家里大发雷霆,威胁说要把那小偷送到军事法庭,把他枪毙,绞死,关二十年,砍成四块。

“我操那天打雷劈的混蛋猪猡,”在上校的公寓里到处可以听到用德语发出的这种咒骂,骂声震得窗户答答地响。“我得要找那狠毒的杀人犯算账。”

灾难性的风暴正在帅克和路卡什中尉的头顶酝酿。

15
灾难

腓德烈·克洛斯上校是个非常可敬的白痴。他还有个附加的称号:冯·齐勒古特,这名字来自萨尔斯堡地区一个被他的祖宗在十八世纪搜刮得干干净净的村庄。无论谈什么事他都只能用陈词滥调,而且要问是否每个人都明白他那些最原始的老词语的涵义。比如:“那么,窗户——对了。先生们,你们知道窗户是什么吗?”

或是:“一条两边都有沟的过道就叫路。对,先生们,你们知道什么是沟吗?沟就是几个人挖出来的东西,凹下去的。对,是用十字锹挖的。那么,你们知道十字锹是什么吗?”

他有解释狂,带着发明家的狂热对他的工作做着解释。

“书,是许多方形的纸,用种种方式裁成种种大小,上面印了字,然后摞整齐,装订好,还用胶黏上,就这样。对了,先生们,胶又是什么呢?胶是一种黏稠的物质。”

他的愚蠢是奇迹式的,军官们老远就回避着他,怕听他作解释:人行道是一条铺过的路,高于路面,跟马车路分开,旁边是房子的门面。房子的门面是从街上或人行道上看见的那个部分。我们从人行道上是看不见房子后面的,这一事实一走上马车道我们就立即能证明了。

对这一有趣的事实他还作好展示的准备。幸好大家都抢到了他前面。从那以后他更是疯狂地说胡话。他挡住路上的军官,跟他们无休无止地谈蛋糕、太阳、温度计、油煎圈饼、窗户和邮票。

这样的蠢材弄到身上的高速提拔确实叫人瞠目结舌。他连总司令部一个极有威望的将军都挤到了后面,而那人曾不顾他军事上的极不称职支持过他。

在军事演习中,他带着自己的团队创造过奇迹。他从来没有按时到达过指定的阵地。他带了部队面对机关枪摆成行列行进。多年前在南波希米亚的皇家军事演习里,他和他的团队完全迷失了方向,最后竟跑到莫拉维亚去了。演习结束,全军已回到营地,他还带着部队在莫拉维亚流浪了几天。但是他安然过了关。

他跟将军和别的与他同样愚蠢的奥地利老军事要员的友谊给他带来了种种勋章和勋位。他因此感到异常荣耀,认为自己是太阳底下最优秀的军人,最优秀的战略家和最优秀的军事科学理论家。

他对团队的检阅总以跟士兵的谈话开始,他老是问他们同样的问题:

“部队引进的步枪为什么叫‘曼利彻’〔94〕?”

在团队里他的外号就叫曼利彻疯子。他异常记仇,部下的军官谁不喜欢他,他就毁了谁。那人要结婚,他就在申请书里附上一份很坏的报告。

他失去了半只左耳,那是他年轻时在一场决斗里被打掉的。对手只不过为了证实一个事实:腓德烈·克洛斯·冯·齐勒古特是个纯粹的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