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在前线(第45/57页)
来到办公室,一应手续不一会儿就办完。一个吃完饭嘴上还油光光的中士满脸可怕的严肃把文件递给了帅克和佛迪士卡,还没有放过机会训他们一顿。他通过教训启发他们的尚武精神,却因自己是个德波杂毛〔67〕,在自己方言里胡乱掺和了些别的词语。〔68〕
在两人被分头押回单位去时帅克对佛迪士卡说:“打完仗来找我,一到纳-波及斯齐的圣餐杯酒店就能找到的。每天晚上六点以后我都在那儿。”
“当然要来,”佛迪士卡回答。“那儿有好玩的吗?”
“每天都有热闹的,”帅克许愿道。“即使太平静,我们也可以找乐子。”
两人分了手。已经走了几步,老工兵佛迪士卡又对帅克吼叫道:“嗨,记住,我来看你时,你得安排点好玩的!”
帅克吼叫回去:“但是你得保证,仗一打完立即来!”
两人距离更远了。过了一会儿佛迪士卡的声音从另外一排营房的转角处传来:“帅克,圣餐杯酒店供应什么啤酒?”
帅克像回声一样答应:“费尔科泊波维基。”
“我以为他们有斯密霍夫斯基〔69〕呢。”工兵佛迪士卡从远处吼叫过来。
“那里还有姑娘呢!”帅克大吼。
“那好,仗打完了,每天晚上六点钟!”佛迪士卡从坡下大吼。
“你最好是六点半来,我怕会在什么地方耽误的。”帅克回答。
然后又听见了佛迪士卡的声音,这回十分遥远。
“你能六点来吗?”
“能,那好,我就六点来。”佛迪士卡能听到他渐行渐远的朋友的声音。
好兵帅克跟工兵佛迪士卡就是像这样告别的,正如德国谚语所说:“依依惜别,叮咛重见。”〔70〕
5
从莱妲河上的布鲁克到索克尔
路卡什中尉在11步兵连办公室里愤怒地大步走来走去。那是连队营房的一个黑窟窿,是用木板从走廊隔出来的,里面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罐煤油和一张床。
后勤军士长范涅克站在他面前——范涅克在办公室里编制士兵的军饷帐,也记伙食账。他是全连的财务总管,整天泡在办公室里,连睡觉也在这儿。
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个大胖子步兵,毛毵毵的颊须,像克拉克诺斯〔71〕。他就是中尉新来的勤务兵巴龙。巴龙当兵前是车思基-克鲁姆伏的一个磨房老板。
“你可真给我找来了一个了不起的勤务兵,”路卡什中尉对后勤军士长说。“你这份好意的惊喜看来我得狠狠谢谢才行。头一天我打发他去军官伙食团给我取午餐,他就吃掉了我一半。”
“我是泼洒了,报告长官。”胖子巨人说。
“说得对,你泼洒了,但是你也只能够泼洒了汤和酱呀。红烧肉和法兰克福香肠是泼洒不了的。可你带给我的那么一点点只能塞个指甲盖。你取来的苹果卷到哪里去了?”
“长官,我把它……”
“好了,别抵赖了,你也偷吃了。”
路卡什中尉说最后几个字时,口气特别强调而严肃,巴龙不禁后退了两步。
“我问了伙食团今天中午吃什么。有肝丸子汤。可你把肝丸子汤弄哪里去了?在路上就吃掉了,肯定。还有小黄瓜,到哪里去了?也吃掉了。还有两大块烤肉夹香肠,你只拿回来半块,是吧?还有两个苹果卷!你把那苹果卷弄哪里去了?也塞进肚子了,你这个卑鄙的可恶的猪猡!说呀!苹果卷弄哪去了?你怎么解释?啊,掉泥地里了?不要脸的流氓,你呀!掉什么地方泥地里了,能指给我看吗?你说什么?一条狗突然跑了过来,是吗?你跟狗事先约好的?一口咬住苹果卷就叼走了?耶稣基督,我会给你腮帮上一拳,叫你脑袋肿得像水桶似的。你这猪猡还不肯认账!你知道是谁看见的?就是这儿这位后勤军士长范涅克。他告诉我:‘启禀长官,你那猪猡巴龙在吃你的午饭。我往窗户外面一瞅,可不,他正往肚子里塞呢,好像一个礼拜没吃东西似的。’听着,后勤军士长,除了这种头号混蛋你就不能给我另外找个畜生吗?”
“启禀长官,巴龙好像就是全步兵连里最恰当的人选了。他是个大白痴,从来记不清步枪的位置。要是给他枪,准出事故。上回我们用空包弹做作业,他就几乎打瞎了身边人的眼睛。我以为传令兵这种任务他总能完成的。”
“他每回都吃掉主人的饭,”路卡什中尉说。“好像一份饭就不够他吃似的。说不定你还觉得饿吧?”
“启禀长官,我什么时候都觉得饿。只要有人还剩下面包,我就用香烟去换来吃,可我还是不饱,这是天生的。我总觉得饱了,其实没有饱。转眼工夫就像又到了吃饭的时候,肚子里咕咕直叫,这不,又在叫了,这个畜生!有时候我真觉得饱饱了,再也吃不下去了,可还是没有用,一见别人吃东西,哪怕只闻到点香味,肚子也立即觉得像刮干净了似的,开始要求它的权利,似乎连钉子也能吞下去。启禀长官,我申请过是否可以发给我两份饭。为这事我还去布杰约维策找过团部军医。他倒好,让我住了三天病房,给我的处方是一整天只给一小杯清汤。‘我来教教你懂得什么叫肚子饿吧,你这个坏蛋,’他说。‘你要是再到这里来,就会看到自己该怎么离开了。你会瘦得像啤酒花杆的!’我并不要求特别好的东西,长官,只要见到普通食物我都流涎水,启禀长官,我恭恭敬敬申请批准我吃两份饭。要是没有肉,至少可以给我些配菜、土豆、布丁和一丁点作料。这些东西往往有很多剩下的……”
“好了,你这胡闹我已经听见了,巴龙,”路卡什中尉回答。“你听说过没有,后勤军士长,哪一个当兵的,别的且不说,光说这脸皮,有跟这个王八蛋一样厚的吗?他吃了我的午饭,还有脸要我给他一个双份。我可得教训教训你饿肚子是什么意思。”
“后勤军士长,”他转身对范涅克说,“送他去维登霍伐中士那里,让他今晚做土豆烧牛肉时把这家伙捆在厨房旁边的院子里,捆两个钟头。捆结实点,高一点,只能踮了脚尖站着,让他看看土豆烧牛肉是怎么样在锅里烧出来的。厨房里分土豆烧牛肉,要保证把这家伙捆牢实,让他流口涎,像嗅着熟食店气味的饿狗。叫厨房把这混蛋那份饭菜也分掉!”
“是,长官。来,巴龙!”
他们正要走,中尉却叫他们在门口停下了。中尉望着巴龙那恐怖的脸得意地叫道:“你这可是自找的,巴龙。祝你好胃口!下回你要是再像这样对待我,我会毫不留情送你上军事法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