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在前线(第53/57页)

“他说完这话,就围着广场转,一个个问士兵:

“‘你多喝了一口是什么感觉?’

“士兵们的回答很混乱。有人说从来没有多喝过;有人说喝过就翻胃;有人还说好像觉得离不开军营了。布吕赫少校命令这些人全部出列,说因为他们表达不出自己的感觉,要惩罚他们,下午让他们在大院里做徒手训练。还没有轮到我,我想起上回他跟我们讨论时说的话,他一来到我面前,我便平静地说:

“‘启禀长官,我只要多喝了一口就永远感到一种心理紧张,一种良知的畏惧和不安。但是,如果能给我个长假,到我按时回到军营时,我就会感到全身幸福,精神也就会彻底平静的。’

“我身边的人全在格格地笑,布吕赫少校却对我大吼:

“‘你倒更像是躺在床上打鼾,身上也爬满臭虫,你这个王八蛋。可怜的猪,你脸皮可够他妈的厚的,还好意思逗乐!’

“因为这个我给铐了起来,那就一点也不好笑了!”

“部队嘛,只能这样,”后勤军士长在床上伸着懒腰说。“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总有乌云挂在头顶,而且随时能打雷,这是被接受的事实,没有这一条是不会有纪律的。”

“说得好极了,”帅克说。“我不能忘记一个新兵佩赫给关起来的事。连里的莫克中尉把新兵召集到了一起,一个个问他们是哪儿人。

“‘你们这些毛头,新兵,上帝不要的混蛋,’他对他们说。‘你们必须学会干脆明白地回答问题,就像挨着鞭子一样。现在咱们开始问。你是哪儿人,佩赫?’佩赫是聪明人,答道:‘包增山下的多尔尼-布索伏人。二百六十七户人家,一千九百三十六口捷克居民,住季岑,属索波卡区。原是阔思特的地产,十四世纪以来一直属圣恺莎琳教区。教堂曾经由伐茨拉夫·伏拉齐斯拉夫·内托历茨基伯爵重新修葺。有学校、邮局、电报、制糖厂、锯木厂和捷克商业铁路车站,还有个叫伐尔查的孤零零的农庄。每年举行六次交易会。’这时莫克中尉已向他扑去,一拳又一拳地打到他的腮帮上,大叫:这是教你第一次交易会的,这是教你第二次交易会的,这是第三次的,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的。’佩赫虽然是新兵,却要求提交营报告会处理。那时在办公室正好有一群有点幽默感的混蛋。他们拿多尔尼-布索伏的年交易会作为理由,让佩赫上了营报告会。营长是罗赫尔少校。‘什么事?’他问佩赫。佩赫回答:‘启禀长官,多尔尼-布索伏每年举行六次交易会。’于是罗赫尔少校顿起脚来,大发雷霆,立即把他送进了军医院精神病病房。从那以后佩赫就成了最坏的士兵,受到一次又一次的惩罚。”

“兵士是难管教的,”后勤军士长范涅克打着呵欠说。“在部队里没有受过惩罚的兵就不是兵。在和平时期一个兵服役期满而没有受过处罚,对他以后做文官可能有利,但是现在不同:在和平时期可能出不了拘留所的最坏的士兵,到了战争时期倒可能最优秀。我记得第8步兵连就有一个叫西尔范纳斯的步兵,开战前总是一次又一次受惩罚,什么惩罚?他不自爱,连自己同志死后的十字架都偷。可他一进入战斗,却是头一个剪断铁丝网障碍,抓住三个俘虏——途中还打死了一个,说是因为信不过他。他得了大银质奖章,给缀上了两颗星星。如果后来没有在杜克拉把他绞死的话,他早就提升中士排长了。可是他们非绞死他不可,因为在一次他自愿参加的侦察以后,另一个团的巡逻兵发现他在扒窃尸体。他们在他身上搜出了大约八块手表,还有很多戒指。于是当着全旅人员的面把他绞死了。”

“这事只表示,”帅克聪明地说,“每个士兵在提拔的阶梯上都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电话铃响了。后勤军士长来到电话前,可以听出是路卡什中尉的声音,在问罐头的事怎么样了。然后又听见了他的责备。

“可事实上一个罐头也没有,长官,”范涅克对着电话大叫,“当然没有,长官。那只是上面后勤总部的人灵机一动。打发人去领也是白搭。我想给你打电话,长官。什么?我在餐厅?谁说的?军官伙食团那个神秘主义炊事员?对呀,我确实大胆去了一趟。你知道吧,长官,那位神秘主义者对那次的罐头折腾是怎么说的?他叫它‘难产的恐怖’。啊,不,完全不,我完全清醒。帅克在干什吗?他就在这儿。要他接电话吗?

“帅克,到电话这里来!”后勤军士长说,然后低声补充道,“他要是问你我回来时状态如何,就告诉他我正常。”

帅克来到电话前:“我是帅克,启禀长官。”

“听着,帅克,罐头怎么样了?领到了吧?”

“没有,连影儿都没有。”

“帅克,只要我们俩都在军营,我就要你每天早上向我汇报。否则你就一直跟我在一起出差。你晚上干什么了?”

“我整个晚上都守着电话。”

“有什么消息没有?”

“有消息,长官。”

“帅克,看在上帝的分上,可别再白痴了,有什么地方报告重要消息了吗?”

“有的,长官,但是要等到九点。”

“你为什么不马上报告我?”

“我不愿打扰你,长官。我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打扰你。”

“那么,看在上帝的分上,告诉我,九点钟有什么事那么重要?”

“有个电报,长官。”

“我不懂你的意思,帅克。”

“我记下来了,长官,电话是:‘记下电文:接电话的是谁?记下了吗?读一读是什么。’”

“上帝呀,你简直是我背上的十字架呀。告诉我电话内容,否则我就跳到你面前揍你的腮帮子。好了,是什么事?”

“还要跟上校开一次会,长官。今天早上九点。晚上我就想问你,但是又想了想。”

“好的,你没有胡闹,算你运气,没有在早上还来得及的时候拿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来打扰我。还要开会,去他娘的!放下电话,叫范涅克来接!”

后勤军士长范涅克来到电话前说:“我是后勤军士长范涅克,长官。”

“范涅克,马上给我另外派个勤务兵来。巴龙这流氓昨晚把我的巧克力吃光了。要不要把他捆起来吗?不用了。我们把他送到医疗队去。那混蛋是个人山,上火线抢救伤员不用费力气。我马上命令他去你那里。跟团办安排好,马上就回连队。你觉得我们马上就会出发吗?”

“甭着急,长官。上回我们要跟9连一起出发,他们拖了我们整整四天。跟8连出发也完全一样。只有跟10连好一点。那时候我们倒做好了上前线的一切准备。中午得到命令黄昏就出发了。可随后人家却赶着我们走遍了整个匈牙利,归根到底却不知道他们要把我们往哪个战场的哪个窟窿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