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光辉的败绩(第15/56页)
“听着,大夫,”萨格纳上尉打断了他的话。“这跟席勒没有关系。士官生别格勒究竟出了什么事?”
军医笑了笑。“那位候补军官,你那位士官生别格勒,拉了裤子……不是霍乱,也不是痢疾,就是普通的、常见的拉肚子。他多喝了点干邑白兰地,你那位候补军官,于是就拉到裤子里了。即使没有你那个干邑白兰地,他也会拉肚子的,他把家里寄来的奶油面包卷全塞了下去。他还是个娃娃……我所知道的事实是:他在俱乐部只喝四分之一公升酒,是个戒酒的人。”
魏尔法医生吐了口唾沫。“他常买林泽蛋糕吃。”
“那么,问题并不严重?”萨格纳上尉问。“但是,这种事……万一传了出去怎么办?”
路卡什中尉站了起来对萨格纳上尉说:“谢谢你派来了这样一个排长……”
“我给他收拾了一下,让他站了起来,”魏尔法说,唇上一直带着微笑。“长官,你作为一营之长,以后的主意就要你拿了……我的意思是说,我要把士官生别格勒送进这里的一家医院。我要写一个证明,说他害了痢疾,严重痢疾。隔离……士官生别格勒要进隔离病房……
“那显然就会好得多了,”魏尔法医生还带着那可憎的笑容说。“是拉肚子的士官生或是害痢疾的士官生,由你决定……”
萨格纳上尉对路卡什中尉转过身子,一本正经地说:“中尉,你连队的士官生别格勒害了痢疾,倒下了,要留在布达佩斯治疗……”
萨格纳上尉觉得魏尔法在极为挑衅地笑着,但抬头看时,却只见那军医满脸是绝对的公正。
“那么,一切正常,长官,”魏尔法平静地回答。“候补军官……”
他做了一个问题解决的手势:“害痢疾的人都会拉裤子的。”
这样,英勇的士官生别格勒就被抬走,送进了乌纪布达军医院的隔离病房。
他那条拉了屎的裤子在世界大战的旋涡里消失了。
别格勒争取伟大胜利的梦被关进了医院的隔离病房。
他听说自己得了痢疾心里还真高兴。
在为皇帝陛下执行任务的过程里他是受了伤还是生了病倒不重要。
然后他遭到了不幸。痢疾病房人满为患,他们把他送进了霍乱病房。
他们给他洗了个澡,在把温度计放进他腋窝里后,一个匈牙利军医摇了摇头。“37度!”霍乱病最明显的病征就是温度严重下降。病人已经麻木。
士官生别格勒没有激动的表现,而是异乎寻常地平静。他一再对自己说,无论如何他也是在为皇帝陛下受苦受难。
军医发出指示,把温度计插进士官生别格勒的直肠里去。
“这是霍乱的最后阶段,”军医寻思。“是最后崩溃的病征。极度衰弱,病人心志模糊,失去了对环境的认识。他带着垂死的抽搐在微笑。”
在这番折腾过程里士官生别格勒的确微笑着,像个烈士;也作出了英雄的行为。这时他们往他直肠里插进了温度计,他一点也没有动。
“这是逐渐通向死亡的霍乱病病征,”军医心想。“一种消极状态……”
他问匈牙利医药军士,别格勒在浴室里呕吐没有,拉肚子没有。
听说是没有,他便瞪大了眼望着别格勒。就霍乱病而言,呕吐和腹泻停止后,又会出现以前的病状;在死亡前的最后几小时还会重复发病的过程。
士官生别格勒被光着身子从热水浴抬上床去时,感到非常寒冷,牙齿得得地打战,全身起着鸡皮疙瘩。
“你看,”军医用匈牙利语说,“严重的寒热发作,手脚尖端发冷,这就是死亡。”
他弯下身子用德语对士官生别格勒说:“啊,你觉得怎么样?”
“赫,赫——很……赫,赫——好……”别格勒说时牙齿答答作响,“咦,咦——要……条……吗,吗——毛……毯。”
“思维部分模糊,部分残留,”匈牙利军医说。“身体严重消瘦,嘴唇和指甲应该发黑……这是我见到的第三个死亡时指甲和嘴唇并未发黑的霍乱病人……”
他再次对士官生别格勒弯下身子,继续用匈牙利语说:“心脏以上的二次反应已经停止……”
“要……条……毛……毯,”别格勒牙齿打着战说。
“他现在的话就是他的临终遗言,”军医用匈牙利语对医疗军士说。“明天我们就把他跟卡齐少校一起埋掉。现在他要昏迷了。你在办公室有没有他的文件?”
“就在这儿。”军士平静地回答。
“咦——咦——要……条……吗,吗,毛……毯。”他们快离开时,士官生别格勒牙齿打着战,对他们呻吟道。
整个病房的十六张病床上有五个人。有一个是死尸,是两小时前死去的,用被单盖住。他就是卡齐少校,跟发现霍乱菌的人同名,按照军医的说法明天他就要跟士官生别格勒一起埋掉了。
士官生别格勒在床上坐了起来,第一次看见了人是怎样为了皇帝陛下而死于霍乱的。因为在剩下的四个人里有两个快要死了,吃力地呼吸着,脸变成了蓝色,想要说话,但是无法断定他们说的是什么,用的是什么语言,只呜哇着,像堵住嘴的人。
另外两个人令人联想到害伤寒说胡话的人,显然是在对康复作着剧烈的反应。他们尖声地叫喊着,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消瘦的腿从被单下往外踢。一个有胡子的卫生员对他们弯下身子,努力让他们安静。照别格勒的判断那人说的是斯蒂里亚方言。“我也害过那样的霍乱,善良的先生们,但我并不那样乱踢毛毯。你现在完全正常。你会出院的,只要……”
“别那么蹦来蹦去,”那人把毛毯踢到了自己头上,卫生员就对他说。“这儿不准许那样做。你应该为发烧高兴。那意味着他们就不会在哀乐声里吧你抬走了。你们俩现在可是谁都不管。”
士官生别格勒四面看了看。
“那边又已经死了两个,倒在我们的预料之中,”卫生员心平气和地说。“高兴吧,你们完全没有那种危险了。我要去拿被单了。”
一会儿以后他回来了,用被单盖住刚死的人(两人嘴唇完全乌黑)拉出了他们黑了指甲的手(在他们最后那窒息的痛苦中他们抓住了勃起的阴茎),再努力把舌头塞回嘴里。然后他在床前跪下,祷告起来:“神圣的玛利亚,主的母亲……”斯蒂里亚老卫生员祈祷时望着缓和过来的病人。说胡话意味着对新生命有了反应。
“神圣的玛利亚,上帝的母亲。”他正在重复着,一个全身赤裸的人突然拍着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