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光辉的败绩(第18/56页)
“‘有报复打算’,说来倒容易,”帅克笑了笑说,“有人有了报复的打算,可最后付账的倒是他找来给他当枪使的人。多年前我住在维诺赫拉笛时,有座楼的看门人住在那楼的底层。他也给一个银行小职员包伙食。有一回那职员在克拉麦流斯街一家酒店跟一位先生吵起架来。那位先生在维诺赫拉笛开了一家尿样分析诊所。那人除了尿样分析所,从不想别的,也不说别的。任何时候他都随身带着装尿样的小试管,老把试管塞到别人鼻子下面,劝他们撒尿,分析尿样,因为人和家庭的幸福全靠这尿样。而且价钱很便宜,只要六克朗。上酒店的人,还有酒店老板和老板娘,全都给分析过尿样,只有那位小职员拒绝了,尽管那先生不断跟随他进厕所,见他一出来就着急地告诉他,‘斯克柯伏斯基先生,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的尿总不放心。你最好在试管里撒泡尿,否则怕会来不及了。’他终于说服他撒了一泡。那小职员花了六克朗,而那位先生却借此让他吃了苦——这苦他让酒店的人都吃过,连老板也不例外,而且把老板的生意毁了。因为他每次提出的分析书都包含一个报告,说是情况十分严重。有了那种情况人只能喝水,不能喝别的,还不能抽烟,不能讨老婆,只能吃蔬菜。因此那小职员,就像所有的人一样,对他非常窝火。他找那看门人给他报仇,因为他知道那人非常难缠。于是有一天他告诉那搞尿样分析的人,说是看门人身子不舒服已经很久了,要他第二天七点钟去检查他的尿样。那人去了,看门人还在睡觉。那人叫醒了他,对他友好地说:‘我向你致敬,马列克先生,祝你早安。我这儿给你准备了一根试管,劳驾往里面尿一点尿,我收六个克朗。’那一架吵得可厉害!看门人只穿了一条裤衩就从床上跳起来,抓住了那人的喉咙,对着柜橱搡了过去,把他卡进了柜橱,随即又把他拽了出来,拿起一根鞭子,只穿裤衩就赶着他在谢拉可佛思卡街上飞跑。那人叫喊得像给踩了尾巴的狗。到了哈伏里采克大道,那人跳上了电车,看门人却给警察挡住了。他跟警察打了起来,因为他只穿了条裤衩,啥都露了出来,他们就把他扔上了关酒疯子的车,带进了警察局。他在车上像公牛一样乱吼:‘你们这些王八蛋,要想分析我的尿样,我得教训你。’他给判了六个月监禁,罪名是在公众场合实施暴力和侮辱警察。宣判时他又进一步犯了藐视法庭罪,很可能直到现在还关在班房里。我为什么说有人想进行报复,最后付账的往往是清白无辜的人呢?原因就在这里。”
这时巴龙却在激烈地琢磨着一个问题。最后他惶恐地问范涅克:“请原谅,军士长,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真认为由于跟意大利的这场战争,我们的定量会要减少吗?”
“对,这道理像青天白日一样清楚。”范涅克回答。
“耶稣玛利亚,”巴龙尖叫起来,双手抱着头,一声不响坐进了角落。
车厢里关于意大利问题的讨论终于就此结束。
在军官车厢里,著名的军事理论家士官生别格勒缺了席,若不是有了3连的杜布中尉取代了他,对意大利参战所造成的战争新形势的讨论肯定会非常沉闷。
杜布中尉当老百姓时是个教师,教捷克语,那时他就在一切可能的情况下表现出了对效忠王室的过人的踊跃。
他给学生出的作文题是关于哈布斯堡王室的。爬到峭壁上下不来的马克西米连皇帝(那事吓坏了他的低年级学生);犁地的约瑟夫二世;仁慈的腓迪南,如此等等。高年级班次的题目当然更尖端,比如七年级的练习是:“文学艺术和科学的恩主佛朗兹·约瑟夫一世”。这个题目使一个七年级的学生被奥匈帝国全部中学拒收,因为他的作文说这位统治者最辉煌的业绩就是在布拉格建造了佛朗兹·约瑟夫一世大桥。
杜布中尉一直非常注意培养他的全体学生唱歌,要怀着饱满的热情在每个皇室成员的生日或类似的皇家庆典时唱奥地利国歌。他在社会上名声不好,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密探,拿同事告密。在他教书的那个城市里,他是三大傻瓜或笨驴之一。三大傻瓜由地区的中央代表、小学校长和他组成。他在那小圈子里学会了怎样在奥匈帝国的框架内发言。现在他又用他那僵硬成了岩石的教师的声音和口吻开始了推理。
“我考虑了所有的情况,我对意大利的参战丝毫不觉得意外——三个月前我就预料到了。很明显,意大利因为跟土耳其争夺的里波里战争的胜利,最近变得极端傲慢了,而且它过分仗恃他们的海军和我国沿海各省与南蒂罗尔〔26〕人的心态。我甚至在开战前就跟地区的中央代表讨论过,而且指出:政府对南方的抵制运动不可低估。他认为我说得非常对,因为对这类人的过分宽大会导致什么后果,任何一个胸怀保卫帝国大志的人早就应该明白。我记得很清楚,大约两年前,在我跟地区的中央代表谈话时我就说过,意大利正在窥伺,想抓住第一个机会从背后背信弃义地捅我们刀子。那还是巴尔干战争时期,菩罗查思卡领事事件的时候。
“现在果然捅了!”他大声喊叫,那口气仿佛每个人都在跟他争吵似的,虽然他说话时在场的全体正规军官其实只觉得这个夸夸其谈的老百姓还是进地狱去的好。
“没有错,”他继续说,口气缓和了些。“我们学校大部分的作文都忘记了以前我们跟意大利的关系,也忘记了1848年和1866年的伟大日子,那时的部队可是取得了辉煌的胜利,而这些胜利至今还在旅部的命令里提起。但是,我至少是永远尽忠职守的。而在学年结束以前,也就是在战争开始的时候,我让学生写的作文已经是下面的题目:‘我们在意大利的英雄:从维参扎到卡斯托扎……’”
然后白痴的杜布中尉用德语郑重其事地说:“……为哈布斯堡王朝而流血牺牲!为了不受侵犯的、团结的、伟大的奥地利而……”
他住了嘴,显然以为军官车厢的人会谈起新的形势,好让他继续显示自己怎么在五年前就知道意大利有一天会这样对待盟友。但是他完全失望了,因为玛图西齐从车站给萨格纳上尉带来了《佩斯使者报》的晚报版。萨格纳上尉看着报纸说:“看这儿,伐茵纳姑娘昨天在布拉格小剧院演出了呢——我们在布路克见过的,去客串表演的那位小姐。”
军官车厢对意大利问题的讨论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