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光辉的败绩(第32/56页)
路卡什中尉向他保证两小时之内车是不会开的,而车站背后就有干邑白兰地一瓶瓶地秘密出售。萨格纳上尉已经打发他的勤务兵玛图西齐去了那里,花了十五克朗买到了一瓶蛮不错的干邑白兰地。这是十五个克朗,你去买吧,但是不能告诉任何人是为我路卡什中尉买的,或我打发你去买的。因为严格说来,那是禁止的。
“你放心好了,长官,”帅克说,“一切都会顺利的,如果我有什么喜欢的东西的话,那就是不许干的活动。你看,我老跟不许干的东西打交道,连自己也不知道。有一回在卡尔林军营,他们就不许……”
“向后转,跑步——走!”路卡什中尉打断了他的话。
帅克就像这样来到了车站后面。他在路上一直对自己重复着此次冒险的全部因素:干邑白兰地必须要好,因此他得先尝尝。私自买酒是不允许的,因此他得十分谨慎。
刚绕过车站,他又遇见了杜布中尉。“你在这里瞎逛什么?”他问帅克。“你认得我吗?”
“启禀长官,”帅克回答,“我不愿意从你坏的一面认识你。”
杜布中尉惊呆了,帅克却不动声色地站着,手一直点在帽檐边不动,然后继续说:“启禀长官,我只想从好的一面认识你,这样你也就不会像上次你说的那样,逼得我哭鼻子了。”
一听见这样胆大妄为的话,杜布中尉气得脑袋都发晕了,只能发出一声喊叫:“滚开!你混账!以后我再找你谈话。”
帅克来到了月台后面。杜布中尉定下神来,跟了上去。车站后有一排倒扣的灯心草篮子挨着大路一字儿摆开,上面摆些草编盘子,盘子里有种种美味,看上去十分单纯。这些好东西似乎都是卖给上学的孩子郊游吃的。有棉花糖甜点,圆锥形的薄饼包,小堆的酸糖球,偶然还在一两个盘子里有黑面包夹香肠,香肠无疑是用马肉做原料的。不过,篮子下面却隐藏着酒类饮料,一瓶瓶的干邑白兰地、朗姆酒,其他的烈性酒,还有果酒。
路边水沟紧后面有一个木头搭建的棚屋。这类非法饮料的交易实际上就在那里进行。
士兵们开始是在篮子边谈生意的。一个有一头长鬈发的犹太人从篮子下面掏出一瓶看去并不违法的酒,隐藏到土耳其式长袍底下,进了木棚屋。士兵在棚屋里把酒偷偷藏进裤子里、制服下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帅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而在这整段时间里,具有侦察天赋的杜布中尉就在车站边严密地监视着他。
帅克一来到第一个篮子边就开始活动。他先选了些甜点,付了钱放进口袋。那位有长鬈发的人就悄悄对他说:“老总,我还有烈性酒。”
磋商迅速完成,帅克进了棚屋,等那长鬈发的人开瓶让他尝过酒后,他才交了钱。帅克对那干邑酒感到满意,把酒瓶塞到制服下,便回车站。
“你去哪儿了,你这个王八蛋?”杜布中尉说,挡住了他去月台的路。“启禀长官,我去买点糖果,”帅克在口袋里摸了摸,取出一把灰扑扑脏兮兮的糖果。“我能请你吃一点儿吗,长官?如果你不嫌它讨厌的话。我尝过了,有点像杏子酱,带一种特别味道,还很令人愉快,长官。”
帅克制服下露出了酒瓶子的圆轮廓。
杜布中尉拍了拍他的制服:“你那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你这个王八蛋?拿出来。”
帅克取出了装着黄色液体的瓶子,瓶子上的商标清清楚楚:“干邑白兰地”。
“启禀长官,”帅克满不在乎地说,“我在白兰地酒瓶里装了点饮用水。我昨天吃了土豆烧牛肉,至今还在口渴。不过,那抽水机抽出的水有点黄,这一点你可以看到,长官。水里一定含有铁,而含铁的水对健康是有好处的,对你也会有好处。”
“你要是真那么渴,帅克,”杜布中尉一脸魔鬼般的微笑说。他认为帅克最后一定会成为永远的输家,于是想把这个戏弄场面尽可能地拖长。“那你就喝吧,好好喝。一口气喝光!”
杜布中尉早已设想过了。帅克开始时会怎么样喝上几口,然后就喝不下去了,那时他,杜布中尉,就可以说:“把你那瓶子给我,让我也喝上几口,我也渴了。”他可以想像出那混蛋帅克在那可怕时刻的那副尴尬相。然后他就打报告,如此等等。
帅克打开瓶子,放到了嘴唇边,那酒就在他喉咙里一大口一大口地消失了。杜布中尉惊呆了。帅克当着他的面把一瓶酒喝了个精光,连眼皮也没有眨巴一下,然后便把空瓶子隔着街道扔进了池子,又像刚喝了一瓶矿泉水一样吐了口唾沫。“启禀长官,这水真有点铁的味道。在康米克和扶塔武有个酒店老板,他就给他的夏季顾客做含铁的饮料,做法是把几个旧马蹄铁扔进井里。”
“我会让你知道旧马蹄铁的!你来,你那水是从哪里打来的,你马上把井指给我看看!”
“离这儿只一点点路,长官,就在那边那座木头棚子后面。”
“你在我前面走,让我看看你走路,看你还能不能走得端正!”
“这可奇怪了,”杜布中尉心想,“你在这倒霉混蛋身上一点酒醉的迹象也看不出来。”
帅克像是把命运交给了上帝,一个劲往前走。但是有个什么东西似乎在不断告诉他:那里一定有井。因此,在他真正发现了一个水井时,倒也并不意外。那儿甚至还有一个抽水机。两人来到那里,帅克开始抽水,黄色的水从井里喷了出来。于是他彬彬有礼地说:“这就是那带铁的水。”
那有长鬈发的人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帅克用德语向他要杯子,因为中尉想喝水。
杜布中尉给弄得昏头昏脑,把整整一杯水都喝光了,于是嘴里弥漫了马尿和马粪的味道。他被自己的经历弄傻了,给了那有长鬈发的人五个克朗,作为水的代价。然后便对帅克转过身子,说:“你张大嘴站在那儿干吗?滚回去。”
五分钟以后帅克回到军官车厢里的路卡什中尉前,对他做了个神秘的手势,让他出车厢去。两人来到外面,他对路卡什中尉说:“启禀长官,五分钟以后,最多十分钟以后,我就会醉得人事不省。我要去我的车厢躺一躺。我只求你开恩做一件事,长官,至少在以后的三小时里别叫我,别给我发命令,直到我把醉意睡掉。一切正常,但是我给杜布中尉抓住了。我告诉他那是水,于是只好当着他的面把那一瓶干邑白兰地喝光,向他证明那的确是水。正如你所希望的,我什么都没有泄露,长官,完全没有问题的。而且我做得的确很仔细。但是现在,启禀长官,我已经开始有感觉了,两条腿已经软软的麻麻的了。当然,启禀长官,我请求报告,我酗酒已成了习惯,因为在我和随军神父卡茨在一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