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光辉的败绩(第12/22页)

但是他公寓里有个小小的意外在等着他。他到的正是时候……

走廊里芬克将军正抓住少校的勤务兵的领子,狠狠地对付他,对他大吼:“你把你少校弄哪里去了,你这猪?说,你这畜生!”

但是畜生并没有说,因为将军卡住他脖子,卡得他脸发青。

少校进门见了这场面,也见了那不幸的勤务兵手臂下紧紧夹着他的大衣和指挥刀。那显然是他从将军的前厅取来的。

少校一见这场面觉得非常好玩,于是站在敞开的门口,继续望着他那忠心耿耿的勤务兵受苦受难。那勤务兵有个宝贵的品质:以种种小偷小摸惹得少校厌弃。

将军放松了满脸发青的勤务兵,但只是一会儿,是为了从口袋取出一封电报。然后他就用电报纸打勤务兵的脸和嘴,对他叫喊:“你把你少校放哪里去了,你这猪?你把你的少校,军法检察官,弄哪儿去了,王八蛋,有公事要送电报给他看呢。”

“我在这儿,”德尔沃塔少校站在门口叫道。“少校”、“军法检察官”和“电报”几个字再次让他回忆起自己的职责。

“啊,”芬克将军叫了起来,“你回来了,是吗?”口气带着强烈的不满。少校没有回答,只是犹豫不决地站在那里。

将军让他跟自己进了起坐间,在桌边坐下。将军把用来打勤务兵的电报扔到桌上,用痛苦的口气对他说:“看看吧,这是你干的好事!”

少校读电报时将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屋里跑来跑去,撞翻了椅子和凳子,大叫:“可我还是要把他绞死!”

电文如下:

11步兵连传令兵约瑟夫·帅克于本月16日因公外出寻找宿营地,在从西柔去菲尔兹廷途中失踪。将该步兵帅克送回沃雅里采旅指挥部,勿延误。

少校打开书桌抽屉,取出一张地图思考着:菲尔兹廷在帕则密索东南四十公里,而先头阵地又分布在从索克尔经图尔兹去科兹罗一线。帅克却能在距离前线150公里以外的地方碰到一套俄国军装,这真有些不可思议。

少校把这话告诉了将军,又在地图上为他指出电报所说的帅克几天前失踪的地方。这时将军又像公牛一样怒吼了,因为他看见自己搞简易军事法庭审判的希望已烟消云散。他走到电话前,挂到警卫室,发出命令,立即把囚徒帅克带到少校公寓来见他。

在命令执行之前,将军打出了一串恐怖咒骂的排炮,充分地、无数次地发泄了肚子里的懊恼:他早就该由自己承担责任把那家伙绞死的,完全不需要进一步调查。

少校却反对这看法,说了不少话。大意是,法律与正义必须手挽手前行。他有时慷慨陈词,大谈正义、法庭与法庭虐杀和他所能想到的一切。因为昨晚以后他经历了一场惨痛的余醉折磨,急于谈话发泄,解除痛苦。

他们终于把帅克送来了,少校要求帅克解释在菲尔兹廷附近发生的情况,还有俄国军装的事实。

帅克恰如其分地作了解释,又从人类受难的历史上举了几个例子加以论证。少校后来问他这些情况他在审问时为什么不对法庭交代,帅克回答说,事实上谁也没有问过他是怎么样穿上俄国军装的。问的问题全是:“你承认自己是自愿穿上敌人军装的,没有任何人强迫吗?”因为那是事实,他没有别的话可说,只能讲:“当然——对——肯定——是那样的——没有疑问。”他之所以在法庭上满腔愤怒地反对说他背叛皇帝陛下的指控,原因就在这里。

“这家伙纯粹是个白痴,”将军对少校说。“只有混蛋白痴才会穿上扔在湖边堤坝上的俄国人军装——鬼才知道是谁扔的?然后又让自己给抓进了俄国俘虏的队伍。”

“启禀长官,”帅克说,“你说得对。我有时候自己也注意到,我脑袋弱智,特别是快到黄昏的时候……”

“闭嘴,你这头牛。”少校对帅克说,然后回头问将军怎么处理。

“让他回自己旅部去给绞死,”将军决定。

一个小时后押送队把帅克押到了火车站,然后押他去沃加里采的旅参谋部。

帅克在监狱里为自己留下了个小小的纪念。用一个木块在墙壁上画了三排文字,写的是他当老百姓时吃过的汤、调味酱和主要菜肴。这是对一个事实的抗议:他们二十四小时没有给他吃过任何东西。

下述文件随帅克送到了旅部:

兹按照467号电报内容指示,押送11步兵连逃兵约瑟夫·帅克至贵旅,下一步请酌处。

押送队本身包括四个人,是一个多民族的杂烩,由一个波兰人、一个匈牙利人、一个日尔曼人和一个捷克人组成。最后那位具有下士身份,担任队长。他很想在他的囚徒同胞面前表现出自己的重要,让他感到他那可怕的优越性。比如到了车站,帅克表示希望同意他去小便,下士却十分粗暴地说他可以到了旅部再小便。

“好吧,”帅克说,“这事你得给我写个条子,等到我的膀胱破裂后好明确该谁负责。这是有一条法律的,下士。”

下士原是个简单的牛倌,一听“膀胱”一词,吓了一跳,押送队只好规规矩矩带帅克到车站去上厕所。下士在整个旅程里给人的印象是个粗人,总摆出傲慢的架子,你说不定会觉得他第二天至少就要升任集团军总司令。

他们坐在帕则密索至西柔一线的火车上时,帅克对他说:

“下士,我看见你就想起还有个下士波兹巴。那时他在纯妥当兵。他头一天被提升当中士时身子就突然膨胀起来。先从面颊开始,然后是肚子,第二天他那条帝国产裤子已经太小,穿不上了。但是最糟糕的是耳朵,长得很长。他们把他送进了病房。团医院医生说那是下士的常见病。开头是膨胀,有些下士很快就过去了,可这位的病情却很严重,说不定会爆炸,因为从他那粒星星以下直到肚脐都胀大了。为了救他一命,他们只好摘掉了他的星星。他果然就消肿了。”

从那以后帅克再想跟下士谈话都不行了。他原打算友好地为他解释一句俗话的道理:“下士是连队的灾难。”

下士不答话,只阴沉地威胁说,到了旅部再瞧瞧该谁笑。简单说,帅克这位同胞看来不怎么可爱。帅克问他是哪儿人,他回答说那跟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