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光辉的败绩(第3/22页)
帅克挺身而出,站到少校面前,敬礼报告说他懂。
伍尔夫少校显然很高兴,立即问帅克他是不是工程师。
“启禀长官,”帅克回答,“我不是工程师,可我是91团11步兵连的传令兵。我是被自己人抓了俘虏的。情况是这样的,长官……”
“我刚才听见你说的是什么?”伍尔夫少校吼叫道。
“启禀长官,情况是这样的……”
“原来你是个捷克人,”伍尔夫少校继续吼叫。“可你穿的是俄国人的军装。”
“启禀长官,是的。完全正确。我的确是非常高兴,长官,你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处境。我们的人说不定已经在什么地方打仗,在战争期间我是不应该在这里游手好闲的。请让我为你,长官,再解释一次,说清楚。”
“够了!”伍尔夫少校说,叫来了两个士兵,命令他们把这人立即带到警卫室去。然后他才慢慢跟着帅克去了。他对陪同的军官说话时不禁手舞足蹈。他的每一个句子里都有关于“捷克狗”的话,同时别的军官却从话语里感到少校得意非凡——因为他那敏锐的目光发现了这暗藏的敌人。军队各级领导接到关于这类人在国外的卖国活动的秘密报告已经好几个月。确认了捷克团队的某些逃兵忘记了自己的誓言,参加了俄国军队,为敌人工作,尤其是提供间谍服务。
对于俄国战线上的捷克逃兵是否建立有军事组织,奥地利内政部一直不清楚。对于国外革命组织的确切情况他们也不知道。索克尔—米里雅廷—布卜诺乌一线的营长们是八月份才收到秘密报告,说奥地利前教授马萨里克已出逃国外,在那里进行反奥宣传。师部有一头笨驴还在那文件上加了一条附言:“如捉住此人立即送往师参谋部。”
我在这里提请马萨里克总统注意,他必须知道在索克尔,米里雅廷和布卜诺乌之间已经为他布置了什么样的陷阱和机关。〔9〕
那时伍尔夫少校对逃亡者们酝酿着什么样的反奥活动还没有丝毫概念。可那些人后来在基辅和其他地方集会时,有人问起他们:“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他们就快活地回答道:“我在背叛皇帝陛下。”
伍尔夫少校也只是通过上述的秘密报告才知道逃亡者和间谍的存在的。可现在,其中的一个竟轻轻松松落入了他的陷阱,正被押送到警卫室去。颇有几分虚荣的伍尔夫少校在心里描绘着上级给他的嘉奖,自己的机警、预见性和聪明带来的勋章。
到达警卫室时他已深信:在他提出“你们有谁懂德语”这一问题时,早已有了目标,因为他一检查俘虏立即警惕到了此人的可疑迹象。
陪同他的军官点头表示同意,并且说他们需要把这次逮捕向驻军司令部报告,请示下一步行动,把被告送至高一级的军事法庭。因为少校提出的办法,在警卫室审问然后立即在那后面绞死,肯定是不对的。当然,这人是要绞死的,但是得按军事法庭所规定的法律程序办。这样,在他被绞死之前还可以通过详细的审问查明他跟其他犯罪分子的联系。这样做还能掏出什么别的东西,谁能知道?
伍尔夫少校突然为一阵顽固情绪所压倒,潜在的残忍从他心里弥漫开来。他宣布审问之后立即把这个逃兵间谍绞死,责任由他来负。这事他是大有可能做到的,因为他有地位很高的朋友,不会出多大问题。他们在这儿处理这个人应该可以跟在前线的做法一样。要是他们直接在战线后面抓住了他,是会当场审问并绞死的,不会有什么啰嗦的。还有,上尉肯定知道,在战争区域之内,指挥官(上尉以上的指挥官)是有权绞死任何可疑分子的。
当然,伍尔夫少校谈到军官绞死人的权限时,出了点小小的差错。
在东加里西亚,越是接近前线,这种权限便越是下放到低级别的人手里。最后出现了甚至指挥警卫巡逻的下士也下令把十二岁的孩子绞死的情况,因为那孩子在倒塌的茅屋下煮了土豆皮,而且在几个村子里找东西,引起了他的怀疑。
上尉跟少校之间的争论越来越激烈。
“你没有权利那样做,”上尉激动地叫道。“他会在军事法庭的合法判决的基础上被绞死的。”
“我要他完全不经过判决就绞死。”伍尔夫少校嗷嗷地吼叫。
被押解在前面的帅克听见了两人的整个争论,别的没有讲,却只对押解的人说:“他们俩是六个对半打。我们在丽本的纳—扎伐迪尔采的酒店里也有过同样的争论。那时我们在一个问题上也是犹豫不决。有个帽子商人叫伐思佳,在听音乐和跳舞时老惹人讨厌。我们不知道是该在他出现在门口时就把他扔出去呢,还是等他叫了一杯啤酒、付了钱、喝掉后再把他扔出去;或是在他跳完头一个舞之后再给一脚踢出去。老板建议别在表演到中途之前赶他出去,而是给他时间玩到付账,再轰他马上走。你知道那混蛋是怎么做的吗?他从此就不来了。对这问题你怎么看?”
两个士兵都来自南蒂罗尔的什么地方,两人同时回答道:“不懂捷克话。”
“懂德国话吗?”帅克用德语平静地问。
“懂,”两人回答。于是帅克说:“那就好,你们很幸运!至少是不会在自己人里找不到路了。”
三个人在友好的谈话中来到警卫室。伍尔夫少校在那里跟上尉继续为帅克的命运争论。帅克谨慎地坐在后面长椅上。
最后,少校终于接受了上尉的观点,这人应该在经过一个漫长的过程之后再去“晃荡”。那过程被十分甜蜜地称作“司法程序”。
要是他们征求帅克的意见,帅克是会这样回答的:“很遗憾,长官,你的官阶比上尉高,但是正确的却是他。忙中总有错呗。从前在布拉格,地区法院有一个法官疯了。开始时谁也没有发现,一直到闹出了丢脸的问题,才突然爆发出来。有个人叫兹纳门纳谢克,他在街上遇见了一个神父叫霍尔提克。神父在上宗教课时打过兹纳门纳谢克的儿子耳光。两人见了面,兹纳门纳谢克对神父说:‘你这个混账王八蛋、肮脏的流氓、宗教疯子、长老会的山羊、基督教义的亵渎者、伪君子、穿长袍的假药贩子!’神父便把他告上了法庭。那疯子法官是个非常虔诚的人,三个姐妹都在神父住宅当厨娘,而他又是她们所有孩子的教父。那法官一见这案子,不禁大发脾气,突然气疯了,对被告叫嚷道:‘我以皇帝和国王陛下的名义判处你绞刑,不准上诉。’然后他对监狱看守说:‘霍拉谢克先生,把这位先生带出去绞死。地点你是知道的,就在他们敲打地毯的地方。然后你回这里来,给你赏金!’当然,兹纳门纳谢克先生和看守站在那里没动。但是法官对他们顿着脚大吼:‘你们服从判决不!’监狱看守非常害怕,开始把兹纳门纳谢克先生往下面拖。要不是辩方律师出面干预,叫来了救护车,我真不知道兹纳门纳谢克先生会是什么下场。而且,即使在他们把法官往救护车里塞时,他还在叫喊:‘你们要是找不到绳子,那就用床单把他绞死。床单我们赊给你,半年付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