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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那些色目人被处死前,我的侍卫虐待了其中的女人——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想找个宽敞的地方睡到天亮。天亮时,我醒来,走到黄河边深深吸了口冰冷的空气,这是一个完美的早晨,唯一的缺陷就是脚下的土地黏湿,我问身边侍卫:“昨晚下雨了吗?”
侍卫:“不。您一直在流血。”
我想,这是报应。
侍卫长请了多位名医,他们都因治疗无效被乱刀劈死,当杀光了此地名医后,蒙古公主说:“黄河对岸就是蒙古,要不试试草原巫术?”
我目送着蒙古公主渡河,她踏上对岸的蒙古大地,在岸边蹲了很久,然后起身一步步走去。由于相隔遥远,我看不清她是否曾回头。在光秃秃的冬季草原,她的身影柔弱孤单,侍卫长问我:“为什么不派几个人保护她?”
我一笑,没有作答。我那是放她走了,她体内更多的血液不属于汉人。
我的血不知何时流干,我的马车不再行驶,停留在岸边,正对着蒙古公主消失的方向。十五天后,对岸闪起了一团晶莹的绿火,我恍惚以为那是蒙古公主归来所提的灯笼,但那是千年的草灰磷光,一闪即逝。
我问:“这里离沙漠还有多远?”侍卫长尴尬地掰着手指,我说:“不管有多远,咱们去找徐达了。”……还有他的老婆。
马车队向西而去,一路上洒下我的血迹。徐达已是沙漠之王,宫殿建在绿洲深处。到达时,一对漂亮男女一瘸一拐地向我走来,那是徐达和他老婆。
他的大军已安居乐业,士兵们多已娶了色目女子,四处跑的都是第一代混血儿。徐达的老婆穿着色目女子服饰,眉心画着一个艳丽的红点,她双眼以下罩在面纱中,和色目女人一样露着肚皮。
徐达长出了色目人的连鬓长须,戴着单片眼镜。我说:“你把顺帝追到哪去了?”他:“这是个神秘事件。”蒙古的兴起来源于八匹马的失踪,当徐达即将追到顺帝的时候,沙漠上出现了八匹老马,它们带领着顺帝,在狂风中消失。
我血迹斑斑地参加了徐达的晚宴,很快醉了,徐达没有为我准备房间,我还是睡回了我的马车。第二天醒来,发现我的马车停在徐达的营地外,这是他不容我留下的表示。我胸口一大团血污地在徐达的营门前徘徊,思考着要不要离去,转身见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孩也在向营门张望。
我:“小朋友,你看什么?”“我的妈妈被当兵的抓走了,我的爸爸也在里面,给当兵的做饭。”这时我看到营房内,一个脸色煞白的男子背着柴火走过,一个帐篷中跑出了个衣冠不整的女人,她很快被两三个士兵追上抓回了帐篷。那个男子愣了很久,终于低身背着柴火走了。
追上了那个背柴的男子,我说:“告诉我你妻子的事,我给你做主。”他怀疑地瞪着我,我说:“我是徐达的上司。”他哇的一声哭了。
他是附近绿洲上的村民,一个晚上,徐达的士兵掳走了他的妻子。他惦记妻子的安危,就跑到营地给厨房做了佣工。他看到妻子轮着营房地被人淫乐,肯定会流露愤恨的表情,被士兵们发现,他就说:“那是我的妹妹。”他说不出:“那是我的妻子。”
我告诉他:“别哭了。有我给你做主。”他怔怔地说:“要我做什么吗?”我:“扔掉柴火,到你孩子身边去吧。”他擦着眼睛,步履蹒跚地向营门走去,我远远地听到他的孩子叫了声“爸爸”。
徐达痛快地答应了我的命令,释放了掳来的妇女。这个消息传出去,营门外站满了抱着孩子的男子,当他们的妻子走出营门,我听到一种类似于海啸的轰鸣,那是他们的哭声。
这个场面令徐达的妻子十分感动,她站在徐达身后,以一双泪眼瞟着我,说:“你做了件好事。”徐达也如此赞誉我,然后请我喝酒,我又醉了。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我的马车还在营门外。我的马车下,跪着三十多个小伙子,他们求我把他们心爱的姑娘也放了。徐达昨天放的只是已婚妇女,还有大量的姑娘留在营地。
发现徐达对我的话打了折扣,我方知道我处境的危险。望着增加了守卫的营门,我对那些小伙子说:“我帮不上这忙。”但他们还跪着,久久地不散。如果徐达真如我料想般起了异心,这样的场面会惹恼他。
我吩咐侍卫长:“他们,哪个不走就把哪个砍了。”刀砍了五个人后,小伙子们一哄而散。当晚,徐达又请我喝酒了,我又醉了,当侍卫用担架抬我回马车时,我仰望到天上的繁星。
沙漠没有水可蒸发到上空,所以能看到所有的星星,星星发散着绒丝般黏稠的光芒,给人以水汽腾腾的幻觉。也许徐达的老婆喜欢这样的夜空,故而徐达留了下来……
我嘱咐侍卫:“咱们赶车走吧。”
我的马队离开了徐达的营地,在寒冷的沙漠中行驶,两个时辰后,经过一座古代废墟。废墟中有几匹老马,我数了一下,正好八匹。侍卫们在废墟深处探索,发现了一顶燃灯的帐篷,有个消瘦的身影正在举杯饮酒。
他们向我汇报了这一情况,我就下令迅速离开。那个身影是成吉思汗的亡魂还是走失的顺帝?我已无心探究。
回大都的路,我走得很快,只在经过黄河时稍作停留,望着也里可温消失的水域,想起许多年前他教我的咒语。这咒语曾治好刘伯温的肝病,我对自己说了一遍,我胸口的血流便减慢了速度,继而有了一种瘙痒,那是伤口愈合的感觉。
我捂着胸口呆呆站立,我还可以存活下去。岸边有许多洗衣的妇女,看着她们抡棒槌的赤裸小臂,我产生一丝灵感,忠都秀可能就在其中……
我假装摔倒,哎哟哟叫着弄出很大声响。那些妇女纷纷回头,在一片笑声中,我站了起来,转身走了。那里没有忠都秀,我可能再也找不着她了。
我的马车向着大都急速行驶,车后的卫士跑得气喘吁吁,他们接二连三地累倒,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攥着缰绳,继续赶车,看到前方有个老人背着一个石像正在艰难行走。
我:“老人家,我载你一程?”他连声称谢,将石像放进了车厢,当他正要提腿上车时,我惊叫:“怎么是你!”他也惊叫:“怎么是你!”
他是钟山上的高人周颠,那么,他扔上车的这个人像是全金的了?我猛地抽了一鞭子,马车绝尘而去,回首,身后一个小黑点在玩命地奔跑。
载着秦始皇的第八个金人,我回到了大都。远远地看到了我的妻子,她站在屋顶换了身新衣服,她脚下的宫殿已然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