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黄昏（第16/19页）

我听了这话觉得有道理，就回来和萧伯伯讲了。萧伯伯听罢点头道：也好也好，这样也不容易露破绽，谢谢她一片好心。之后，他就给馨馨姐打电话。馨馨姐接了电话很快就开车回来了，她高兴地对她爸说：就按你和姬姨的意见办！我给笑漾一笔钱，让她把你们这趟旅行结婚办得气气派派。末了又对我交代：带全一切陪护用品，把吃住行都安排妥当，确保他们旅行结婚顺利快乐！

按萧伯伯的意思，他和姬姨加上我三个人去洛阳的时间，安排在常生哥与馨馨姐启程去美国的前一天，好让馨馨姐彻底放心。我们临行的前一晚，馨馨姐带常生哥回来吃饭了，这是自常生哥搬出萧家后第一次回来。

他显然不是自愿的。进屋后只是朝萧伯伯点了一下头，把带给老人的礼物交到萧伯伯手上，之后就一声不吭地坐在那儿翻沙发旁的旧杂志、旧报纸。馨馨姐怕屋里的气氛变僵，把两头大蒜塞到常生哥手里说：你来剥蒜。能看出，馨馨姐望向常生哥的目光里充满爱意。常生哥这天穿的是骆驼牌休闲装，因为他个子高，体形好，这身衣服让他本就帅气的相貌又加了分。应该承认，他的确是个帅哥，是那种让女人看一眼心就倏然一动的男人。馨馨姐爱他是有理由的。但老实说，我不喜欢他的那双眼睛。他总眯着眼看人，目光飘来飘去的，带着打探的意味，而且躲躲闪闪，给人一种密探的感觉，这是不是律师做久了的缘故？因为常与犯罪嫌疑人打交道，需要探究，从而养成了这种看人的习惯？

我按照馨馨姐预先的交代，做了几个菜，还开了一瓶长城干红酒。考虑他们夫妇是来向萧伯伯辞别的，肯定有话要说，我在给他们上完菜后就退回到了厨房里。馨馨姐可能是因为兴奋，话音很高，你想不听都不行。只听她说：爸，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高兴，你今后的生活有人照顾了，常生去美国留学的愿望也实现了，我两个最爱最亲的人都各得其所，太让我开心了！来，爸，先敬你一杯……

那天吃晚饭时常生说话依然很少，我只听见他在敬萧伯伯酒时说了一句：来，爸，祝你和姬姨新婚快乐！过去凡是常生坐在饭桌前，萧伯伯通常是不说话的，但这天晚上，萧伯伯说话很多，我给他们上饭时听见他说：常生，馨馨，你们这次去美国纽约，毕竟是到了一个新的国度，会有各种不适应，不要只想好的方面，还要有迎接困难和挫折的心理准备。尤其是语言的问题，常生的英语过关了，我比较放心，可馨馨只会一点简单的对话，生活、学习上肯定会遇到很多麻烦，要有耐心，而馨馨平日办事一向耐心不足，这一点一定要注意。还有就是安全问题，我知道美国的法律允许个人持枪。我从新闻上经常看到他们的城市和校园里频繁发生枪击事件，这可要小心了，尽量别去抢劫频发的街区，夜间最好少出门。再就是你俩要互相关心，遇见不好办的事要多商量，有需要国内帮助办的事就给我打电话。馨馨要记住改掉自己办事急躁的毛病，说话不要起高腔，学会慢声细语与人交流，你是去陪读，要把家务事都做好，好让常生专心学习……

我听着在心里感叹：萧伯伯说的这些话其实都是一个妈妈要说的话呀！我不知道萧伯伯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只知道那天晚上很晚了他还开着灯。

第二天午后我们就到了洛阳。因为这是一次目的明确的旅行，所以事情反而好办多了：萧伯伯、姬姨和我都各住一个房间，大家都不再用心思，也不再别扭。姬姨说她这次出来的所有费用她自己出，我哪能让她出呢？我佯称所有的住、行费用馨馨姐已预先在网上付过，让她停止了争执。我们到宾馆住下稍事休息后，姬姨就提出要出去看牡丹，我给萧伯伯量完血压心率后问他愿不愿去，他点点头说：行。

我是第一次来洛阳，对去哪里看牡丹并不清楚。刚想到宾馆前台问个明白，不妨萧伯伯开口道：我过去来过一次，给你们当导游吧。他让出租车司机拉我们径直去王城公园。进了公园我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天呀，这真是一个牡丹花的海洋啊！到处都是盛开的红的、白的、粉的、黄的、绿的、紫的、蓝的、墨紫的、雪青的、紫红的牡丹花，花朵硕大，品种繁多，花色奇绝，真真是让人目不暇接！我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这么美的牡丹花呐，心里那个高兴劲儿，都没法表达出来，只想跳一跳喊一喊。当然我既没有跳也没有喊，我还记着我的陪护职责，不断地观察着两位老人的情态神色。因为在上护理课时老师给我们讲过，在太美的景致面前，有些老人也会因为太高兴而使心脏出现问题。不过还好，能看出他俩都还正常，萧伯伯只是在安静地欣赏，而姬姨则是在不停地用手机对着一株又一株的牡丹花拍照片，间或的，她会站在她特别喜欢的花株前，让我给她拍。大概是看见姬姨特别高兴，萧伯伯又对她的帮忙存着一份感激，于是他凑到她面前介绍道：洛阳栽培牡丹始于隋朝，到唐朝时开始繁盛，到宋朝时已名冠天下。正像诗里说的：“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牡丹花与别的花相比，在于她有一副雍容华贵、富丽堂皇的模样。姬姨听了，一改她这次出来在萧伯伯面前所摆的庄重神态，轻声笑道：是呀！连刘禹锡都吟唱着“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此生若不来看一回洛阳牡丹，那可真是一桩人生憾事哩……

那一刻，看着他俩轻松自然亲密的样子，我的心忽然一动：他俩是不是还有成为一对夫妻的可能？萧伯伯这边，是真心想再组家庭的；姬姨那边，原也是认可了萧伯伯的。他们的最大问题是萧伯伯上一次在济南做爱时出事，也许，那次只是一次偶然，说不定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就好了！我该再做一次努力，再给他们创造一个机会。如果真成了，那肯定是做了一件好事，对于他们安度晚年是一个很好的帮助，既让馨馨姐彻底放了心，也使这次出行不成为一场欺骗馨馨姐的行为，我这心里也不至于对馨馨姐始终怀着一份歉疚。可怎么去撮合这件事呢？我当时想了一个又一个主意，可都又觉得不合适，我知道我面对的是两个阅历丰富的老人，如果主意太笨，会被他们看破而失败的。

没想到就在我们一行三人要走出王城公园大门时，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令我想起了一个奇妙的主意。

那个时辰已是黄昏，赏花的游客开始在沁人的花香中不断走出公园大门，当我跟在萧伯伯和姬姨身后迈出公园大门时，一个模样猥琐神态鬼祟的中年男人拦住了我。我刚要闪躲开他，不想他轻声说道：姑娘，想不想让你的父母延长寿命？边说边用手指了一下萧伯伯和姬姨的背影，看来他把我认作是他们的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