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喝彩(第24/26页)
“我准备一辈子独身。”李缅宁高叫。
两个男人互相搀扶着摇摇晃晃地沿着黑暗的顶层走廊走来,一路遇到灯钮就按一下,有的灯坏了,完好的灯泡便亮起来,投下一些灯光。
他们旁若无人地大叫大嚷。
“瞎说!你生病了怎么办?将来老了怎么办?心里憋屈看了一部好电影好小说想找人聊聊怎么办?你一生孤僻白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一百年,一个人都没结交就这么悄悄走了……”
他们来到李缅宁家门口,李缅宁掏钥匙开锁,怎么也对不准钥匙孔。
“我来,你醉了。”钱康夺过钥匙,去捅锁眼,也是无论如何对不准。
这时,门开了,肖科平站在门口,她显然已在此等候许久了。
肖科平既意外又嫌恶地看着这两个明显喝醉了的男人。
两个男人一见她,却一起哧哧笑起来,一点也不为她的突然出现惊诧。
“你怎么在这儿?等我哪?”李缅宁摇摆着撞着门框进屋。
“等你。”肖科平回答。
“知道我们为什么这么高兴吗?”钱康拨拉肖科平的肩头,“聊了一晚上你!”
肖科平摆开钱康的手,跟李缅宁进屋:“李缅宁,我有话跟你说。”
“坐下说,要不要喝茶?”李缅宁靠在墙上回过身来,手在腿前来回晃胳膊脱了臼似的。
“你跟那姓韩的到底怎么个意思?是谈是不谈?她现在一趟趟找我要你,好像我把你藏起来了。”
肖科平说着来了火儿:“这算怎么回事!你要谈你就别老躲着,不谈你也痛快跟人家讲明态度。”
“不谈!”钱康关上门,像个瘸子似的一拐一拐地走进来,“我替老李答复她。”
两个男人各靠着一堵墙互相瞅着嘿嘿笑。
“有你什么事?”肖科平白了钱康一眼,“还嫌这关系不够乱?”
“我一点不是添乱。”钱康认真地说,“我已经替老李看好了一个人,正准备隆重推出。我们已经决定了,这里没韩姑娘什么事了。”
“就跟有你什么事似的。”
“是,也没我什么事了。”
“还有件事,李缅宁,户口本在哪儿?我要用去派出所迁户口。”
“户口本在……”
李缅宁环顾室内,发现室内空无一物,他们不自觉地又走入肖科平原来居住的房间。
这间房子如同肖科平走的那天一样空旷,不同的是有人仔细打扫了它,清除了垃圾和灰尘并精心保持了它的洁净。
水泥地板被擦得平滑如冰,光可鉴人。
唯有四壁贴满的已经陈旧的浮凸壁纸告诉我们有人曾在此生活,在此寄存遐想。
三个人都不做声了。
那天,李缅宁刚下夜班,出了神武门,就被钱康派的车接上拉到他家。
他进门看见肖科平已经坐在客厅里了。
“我还没来参观过你现在住的地方呢。”李缅宁对肖科平说。
他到各屋转了一圈,啧啧称赞了一番才回到客厅,坐下问钱康找他来有什么事。
“好事。”钱康说,“先说第一件,你的新工作我已经全都帮你联系好了,那边已经答应要你。你们宫里的头儿我也见了,他根本不知道有你这么一号。这就好办,不拿你当宝贝就容易脱身,你最近再表现恶劣点。”
“你把他搞哪儿去?”肖科平说,“到你那儿当骗子他还真误事。”
“我那个小庙哪敢委屈李兄?”钱康对李缅宁说,“去就是经理。我的能耐也就这么大,再往上爬就全靠你自个儿努力了。”
“去就是经理?”李缅宁倒有些含糊,“我干得了吗?”
“我还告你,专业对口。人家一看你开的简历,极表欢迎。”
这时门铃响。
“你还请谁了?”肖科平问。
钱康不答话,奔去把门开了,领进韩丽婷。
“我还以为进了地主家呢……”韩丽婷看见肖科平、李缅宁在座,立刻不说话了。
“人到齐了,咱们可以开始了,”钱康搓着手,安顿韩丽婷坐下,问大家,“谁还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
大家胡乱猜了一顿,结论一致:平常的日子,既没有可庆贺的也没有可悼念的。在伟人层出不穷的二十世纪,有这么一个清闲的日子还很难得呢。
“猜不出来吧?告诉你们,今儿是我生日。”钱康笑说。
“这你可不能怨我们记不住。”肖科平说,“日历上没有。”
“早说呀。”韩丽婷埋怨,“顺道就给你装俩点心匣子拎过来。”
“你属什么的?”李缅宁问。
“呆会儿你数蜡烛就能算出来了。”钱康说,“就怕你们送礼,所以自个儿也是昨晚才想起来。”
“琢磨了一夜,终于想出个名堂,又是死无对证。”肖科平说。
钱康离席去门后搬出个早已订好的双层大蛋糕,大家帮着把一匣蜡烛往上插。
“你岁数也够大的。”李缅宁说,“这蜡烛都插上就看不见蛋糕了。”
“不能都点。”肖科平说,“弄不好会闹火灾。”
“你们说得我多伤心。”钱康取出一瓶酒,四只杯子,一一往里斟。
“你可真俗。”肖科平说,“净弄这俗套儿。”
“我是俗,我承认。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更有趣儿的,只好俗了。”
“可以吃了吗?”李缅宁拿刀比划。
“我先说两句。”钱康放下酒瓶。
“不要超过两分钟。”肖科平说,“过时我就起哄。”
“都端起来。”钱康端着酒杯嚷,“认识三位我真是高兴,这是我今年除了挣了几十万块钱之外最大的收获。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何况一下得仨……”
“不要啰嗦。”肖科平说。
“不想干吗,什么也不为,将来往后你们能拿我当朋友,有了难事第一个想起来托我办,我就知足了。首先……忘词了忘词了。”
钱康低头想了一会儿,扶扶眼镜说:“首先,这杯酒为我母亲干了。四十年前的今天,是我的降生日,也是我母亲的蒙难日。为了我这个混蛋的诞生,她经历了巨大的痛苦和磨难。为了我,她从第一天起就备受艰辛,而且我没有预付任何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