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追踪结束(第7/15页)

在琼西极有条理的记忆的帮助下,格雷先生穿过新罕布什尔和马萨诸塞两州之间的边界后,离开95号公路,转上495号公路……头一辆悍马在杜迪茨的指引下会紧紧跟随,因为杜迪茨所看到的琼西所经之处为一条醒目的黄线。在马尔伯勒镇,格雷先生将离开495号公路,转上90号州际公路,这是美国东西向主干道之一,在海湾州,它被称为马萨高速。根据琼西的记忆,8号出口应该标有帕尔默、马萨诸塞州州立大学、阿默斯特和维尔。从维尔往前六英里就是奎 宾。

他要找的是12号管道;琼西是这么说的,琼西不可能撒谎,就算他想撒谎也办不到。奎宾水库南边的温莎大坝上有一个马萨诸塞水利管理局。琼西会把他带到那儿,剩下的就是格雷先生的事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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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西在书桌后面再也坐不住了——再坐下去他就要放声大哭了。哭过之后,他肯定会自言自语,接着就会大叫大嚷。而一旦大叫大嚷,他就很可能冲出门去,投进格雷先生的怀抱,然后完全疯掉,等着被毁灭 了。

我们现在究竟到哪儿了?他寻思道,还在莫尔伯勒吗?离开495号公路,转上90号公路了吗?应该是这 样。

不过他无法确切地知道,因为他的窗户被封住了。琼西望着窗户……突然不由自主地笑了。他忍不住要笑。放弃吧快出来已经被改成他一直在想的那句话:投降吧桃乐 茜。

是我改的,他想,我敢说,只要我愿意,我还能让这该死的遮光板消 失。

那又怎么样呢?格雷先生会再装上一副,还可能干脆往玻璃上泼黑油漆。如果他不想让琼西看到外面,琼西只能干瞪眼。关键问题是格雷先生控制着他的身体。格雷先生的脑袋爆炸了,就在琼西的眼前变成了孢子——哲基尔博士变成了拜拉斯先生——然后被琼西吸了进去。格雷先生现在 是……

他是个捣蛋鬼,琼西想,格雷先生是我脑海里的捣蛋 鬼。

这么想好像说不过去,实际上,他还有一种更合情理的与之相对的念头——不,你完全弄反了,在外面的、逃出去的是你——可他置之不理。那是伪直觉的胡扯,是感知上的幻觉,与口干舌燥的人在沙漠上看见并不存在的绿洲是一回事。他被关在这里。格雷先生却在外面,吃着熏肉,胡作非为。如果琼西听任自己无视这一点而胡思乱想,那他就成了十一月的四月愚人 了。

得让他慢下来。就算我拦不住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起码可以给他添点 乱?

他站起身,沿着办公室的墙根转起圈来。一共是三十四步。这一圈可真够短的。不过,他猜想这里比一般的牢房大。那些待在沃宝尔、丹佛斯或肖申克等监狱的伙计们会认为这是顶级待遇。在房间中央,捕梦网在轻轻晃动。琼西一边数着步子,一边寻思他们距离马萨高速的8号出口还有多 远。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他转完一圈,回到椅子后面。该走第二圈 了。

他们很快就会到达维尔……当然,他们不会在那里停留。与那位俄罗斯女人不同的是,格雷先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的 地。

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又回到椅子后面,该走下一圈 了。

三十岁的时候,他和卡拉已经有了三个孩子(老四是不到一年前才出生的),两人从来没有想到过不了多久,他们会拥有一所度暑别墅,哪怕是维尔北区奥斯本路上那种简易别墅。可是后来,琼西的系里发生了巨大的人事变动。有位好朋友成了系主任,结果琼西被聘为副教授,这比他自己最乐观的预计至少早了三年。薪水也涨了不 少。

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又回到椅子后面。很好。仅仅是在房间里踱步而已,但是让他平静了下 来。

就在那一年,卡拉的祖母去世了,留下一大笔遗产,由卡拉和她妹妹两人继承,因为祖孙两代人之间的直系亲属已经不在人世。于是他们得到了那所别墅。之后的第一个夏天,他们就带着孩子去了温莎大坝。在那里,他们参加了一次定期组织的夏游。他们的导游是“美国当代管林人”的雇员,身穿绿色制服。他告诉他们,奎宾水库周围的地区被称为“不期而现的荒野”,而且已经成为马萨诸塞州主要的鹰类栖息地。(两个大孩子约翰和米莎以为会看到一两只鹰,结果却大失所望。)水库的所在地原本是三个农耕村社,各有自己的小集市,三十年代被水淹没而形成水库。当时,新湖泊周围的地区都是耕地。自那以后,经过六十年左右的时间,它又恢复成整个新英格兰地区在十七世纪开始工农业生产之前的状态。几条纵横交错、坑洼不平的土路爬向湖的东岸——据导游所说,这是北美最纯净的水库之一——但是仅此而已。过了东库区的12号管道之后,你如果还想往前走,就得穿上旅游鞋了。那位导游就是这么说的。他的名字叫洛灵 顿。

那次同行的大约还有十来人,当时他们已经快回到出发地。琼西站在穿过温莎大坝的那条路边,朝北眺望着水库(在阳光下,奎宾水库碧蓝一片,波光粼粼;小乔伊正伏在琼西的背上熟睡)。洛灵顿的讲解已经接近尾声,正准备跟他们道别,就在这时,有个穿着鲁特格斯大学T恤衫的人像小学生似的举手问道:12号管道。那个俄罗斯女人不就是在那 儿……

三十八,三十九,四十,四十一,又回到椅子后面。他漫不经心地数着数,他经常这么干。卡拉说这是强迫性紊乱的一种表现。琼西对此不大了解,可他知道数数能稳定情绪,于是又开始了下一 圈。

洛灵顿一听到“俄罗斯女人”几个字,就闭口不言了。显然这不属于他讲解的话题;也不是水利管理局希望游客传扬的佳话。就其全程最初流经的八到十英里市政管道而言,波士顿的自来水是世界上最纯净、品质最佳的自来水,这才是他们希望传播的福 音。

对此我真的不太清楚,先生,洛灵顿当时回答,而琼西则想,天啊,我看我们的导游刚刚撒了个小 谎。

四十一,四十二,四十三,又回到椅子后面,准备走下一圈。现在稍稍走快了一些。双手交叉放在身后,就像船长在前甲板上巡视……或者叛乱成功后检阅自己的双桅船。他感觉更像是后 者。

琼西当了大半辈子的历史教师,好奇是他的第二天性。就在那一周稍晚的一天,他去了图书馆,在当地报纸上查找相关的报道,还终于找到了。报道很简短,干巴巴的——那份报纸上还有关于草地集会的报道,要具体生动得多——不过当地的邮递员却了解不少,而且很乐意分享。贝克威斯老先生。琼西仍然记得他说的最后几句话,老先生说完就开动蓝白相间的邮车,沿着奥斯本路驶向下一个信箱;夏天的时候,湖的南岸地区总是有很多信件需要投递。琼西随后走回别墅——那份意外得来的礼物——路上还想着,难怪洛灵顿不愿提及那个俄罗斯女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