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春(第7/9页)
“啊,是潘火长!”里面之人应和着,只听一阵吱吱嘎嘎的声响,铁盖板从下面被缓缓顶起,一个兵卒从里面冒出脑袋来,“潘火长,您是……”
“武校尉和袁校尉要下狱察看。”
“是!”
铁盖板下,竟是另一片天地。
在潘大忠的带领下,武逊和袁从英生平头一次进入到这样一个黑暗森严、简直与墓穴一般无二的地下监狱之中。沿着石阶下行并不深,前面是长长的巷道,估计就是从外部营房通到木墙里头的道路。巷道狭窄逼仄,仅容二人并肩,每隔二十步的墙上置一盏油灯照亮,底下则是一名全副武装的守卫在站岗。
潘大忠头前领路,武逊居中,袁从英走在最后面。巷道里面空气稀少混浊,阵阵恶臭扑鼻而来,袁从英感到窒息,胸口憋得十分难受,他一边走一边默数着自己的脚步,在心中估算巷道的长短。这巷道建在沙地之中,却是木柱架梁并砖石垒砌而成,当初一定是花了相当大的人工。袁从英猜测,巷道本身应该不会太长,尽头或许会是个比较大的地穴,牢房就聚集在那里。但是,他想错了。
在袁从英默数了大概百来步的时候,巷道在前面拐了个弯,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转过弯去,面前的巷道突然变宽,大约三十来步长短的巷道两侧,根根铁栅后面出现了一间连一间的牢房。光线十分暗淡,只见牢房中人影晃动,却看不清囚犯的容貌。巷道的两头各站着一名狱卒。
潘大忠停下脚步,轻声道:“这里就是天字号监区。”
武逊问:“他们都是死囚吗?”
潘大忠咧嘴一笑:“武校尉,伊柏泰里面其实没有死囚非死囚的区别,就看他们自己能不能活得下来。”
武逊阴沉着脸瞥了一眼袁从英,发现他的脸色在幽暗的光线之下愈加苍白,武逊道:“袁校尉,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袁从英摇了摇头。
于是潘大忠领着他们继续前行,一路拐来拐去,每隔几段窄小的巷道,便出现一段两侧有监房的巷道。袁从英心中终于明了,原来这个地下监牢造得就如同迷宫一般,所有的巷道彼此相连交错,监房不规律地散布其间,这样的设计使得进入其中的人,假如没有带领指示,根本无从辨别方向。同样,囚犯要想找到一条路径逃走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们要么在巷道中迷失,要么被无处不在的守卫擒获。想到这里,袁从英不禁暗暗佩服这座监狱设计者的巧妙用心,但又觉得不可思议:伊柏泰处在大漠的中央,囚犯本就很难逃脱,为什么还要把监狱建在地下,又设计得如此繁复,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在地下转了很久。武逊也有点儿受不了那污浊的空气了,便问:“潘火长,如果没什么其他可看的,莫如你就带我们上去吧。”
“且慢!”潘大忠还未答应就被袁从英拦阻了。
武逊不耐烦地问:“袁校尉还想看什么?”
袁从英慢吞吞地问:“那五座堡垒怎么上去?”
潘大忠一拍脑门:“哎呀,你看我怎么把这茬忘记了。真是该死!”接着又忙解释道,“咳,其实那几座堡垒就是通风换气之用,没什么可看的。二位校尉跟我来吧。”
他领着二人又是一通七绕八拐,总算走到了一座石梯前面。石梯尽头光线亮堂很多,还有阵阵新风吹来,袁从英赶紧深吸了几口气,慢慢张开捏紧的拳头,右手扎紧的布条上面,血渍和汗水已经混成一片。
潘大忠倒是步履轻松,快步走上石梯,武逊和袁从英紧紧跟随。上到地面,三人便处在了一座圆形的砖石堡垒中间,堡垒中除了一大块石板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那石板显然就是台阶入口的盖板。
徐徐清风从堡垒最上面的那排换气窗洞中吹入,武逊和袁从英都觉得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潘大忠看着二人的脸色,微笑道:“二位校尉有些受不了吧。呵呵,我们长年累月生活在伊柏泰,不习惯也得习惯,这里真是个能把人活活折磨死的地方啊。”
袁从英问:“我们是在最小的那个堡垒之中吗?”
潘大忠点头:“袁校尉好眼力,是的。这里就是离铁门最远的那座小堡垒。其余四座和这个一模一样,只不过格局略大些。”紧接着潘大忠又笑问,“二位校尉还要去看其余四座堡垒吗?”
武逊看了看袁从英,皱眉道:“嗯,一样的话就不必细看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再次下到地底,又随着潘大忠转了数个弯,面前出现的巷道和来时最初的那段十分相仿,走到巷道尽头,又见到一段向上的石阶。石阶旁的守卫见三人过来,赶紧行礼,殷勤地跑到石阶上头,翻起铸铁盖板,目送三人登了上去。出来一看,这里恰恰是吕嘉营房左侧的那个小营房,与入口的营房恰好一左一右。原来他们在地底下绕了个大大的圈子。
三人此时俱已头昏脑涨,都拼命呼吸着地面上的新鲜空气。等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武逊便将二人招到自己的营房坐下。
喝了口烧酒,武逊感慨万千地道:“真没想到伊柏泰里面是这个样子,今天本校尉算是开了眼界了。潘火长!”
“在!”潘大忠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
武逊问:“伊柏泰下面的情形,编外队有多少人完全了解?”
潘大忠道:“因为地下的活儿太苦,编外队的每个兵卒都要轮流下去当狱卒和守卫的。咳,其实他们大多本来也就是这里的囚犯,选拔上来充了编外队,才算有了一线生机。”
“那么说大家都还熟悉下头的布局?”
“也不尽然,伊柏泰下头的布局太奥妙,就算在里面待上一年半载,还是会走错路。如果是外人入内,那就压根甭想出来了。”
袁从英突然插话:“潘火长,你可知道这座监狱是何时所建,何人设计?”
潘大忠微微一笑:“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袁从英接着又问:“下面的布局可有图纸?”
“没有。大家都靠脑子记忆。不过……既然说到这里,我倒是可以画一张出来。此地也就我,大概清楚这里的情况了。”
袁从英冲潘大忠一抱拳:“麻烦潘火长了。”
“好说,好说。呵呵。”
正说着,卫兵来请三人用午饭。忙了整整一个上午,大家均饥肠辘辘,也都不客气,围坐桌前边吃饭边继续谈话。武逊掰下块馕,撒上碎牛肉津津有味地嚼了几口,突然问潘大忠:“大忠,我记得你是七年前到伊柏泰来的吧?”
潘大忠嘴里塞满食物,含含糊糊地道:“是啊,咳,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地方待不住人,能走的都走了,现如今我算这里资格最老的了,本来还有吕嘉,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