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椅奇谭(第2/5页)
汤姆·斯玛特嘟囔着道:“他大概已经皮厚到不知廉耻了!这个丑陋的恶棍,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家酒馆?那个寡妇要是眼睛还没瞎,就一定会把他一脚踢开。”这么想着的时候,汤姆眼睛一转,把目光从壁炉架上的玻璃转到了桌子上。此时他意识到了自己莫名其妙的无名之火,马上把第四杯酒干掉,然后又要了第五杯。
在公共场合,汤姆·斯玛特绅士每次都很爱出风头,总是想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他穿着一件绿色的外套,配着灯芯绒上衣和裤子,每次狂欢晚宴总少不了他的身影,他总觉得自己能掌控整个宴会的气氛,只要是喝酒他从不怯场,而且总能赢得别人的钦佩。在火炉边坐着喝潘趣酒的时候,这些念头在汤姆·斯玛特脑海中迅速闪过,他觉得,自己和这美好的天堂般的酒馆还有着一些距离,然而那个高瘦男子却能时时出现,自己理所当然应该愤慨。从容地将最后两杯酒喝完之后,汤姆依然没有找到和高瘦男子吵架的理由,然后他告诉自己,即便那男子以优雅而难以抗拒的手法怀着不轨的意图接近寡妇,汤姆·斯玛特也不能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回去睡觉才是正理。
伶俐的少女走在前面,汤姆·斯玛特跟着她通过古老而宽阔的阶梯走向卧室,为了不让蜡烛熄灭,少女特意用手将蜡烛遮着。一般来说,在这么一间乱糟糟的老房子中,哪怕有些小风,也不足以吹熄烛火,然而烛火就这么灭了,那些和汤姆敌对的人就借此质疑烛火不是被风吹熄,而是被汤姆吹灭的。他们会说汤姆实际上是试图亲吻女孩,所以要吹熄烛火,从而在重新点亮烛火前趁机行事。那么就暂且这么说吧,然而现在他们点燃了另一根蜡烛,在少女的引导下,汤姆通过了犹如迷宫一般曲折的过道和房间,最后抵达了自己的卧室。甜甜地跟他道了晚安之后,女孩就离开了,此时房间里只有汤姆一人。
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大衣柜就别提了,那张大床大概一头大象卧上去也不成问题,何况还有能装下一支小部队所有家当的几个橡木制的大行李柜。然而真正让汤姆感到好奇的,却是一把看起来非常阴森、造型奇怪的高背椅,它的雕刻工艺非常古怪,坐垫上装饰着粉红锦缎花纹,有球形的保护套紧紧套在椅脚上,就好像保护人的脚趾一样保护着椅脚。要是看到别的什么奇怪的椅子,汤姆肯定不会特别注意,最多觉得有些古怪,然而这把椅子却使他感到心神摇动,这把椅子跟他此前所见过的所有家具都有着极大的不同,非常诡异,他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然而其中定然有着不寻常的地方。他在火炉前坐着,足足有半个小时就盯着那把椅子,就好像这个古老奇特的鬼东西被厄运笼罩着,使他不得不对它多加注意,以至于移不开自己的目光。
“嘿,这么古怪的东西,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简直是太诡异了!”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解开自己的衣服,而那把兀自待在床边的椅子,依旧吸引着他的眼球。“太诡异了!”汤姆忍不住再次说道,热潘趣酒的后劲上来了,他也开始严肃起来,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随后再次瞧了瞧那把椅子。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想不出什么,最后只能上床盖上棉被,准备睡觉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汤姆突然从迷梦中醒了过来,他梦到了热潘趣酒和高瘦的男子,可是现在,那把怪异的椅子又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喃喃自语道:“我不再想那把该死的椅子了!”摇了摇头,汤姆试图继续被中断的睡眠,然而没用。好像房间里就只剩下了那把椅子,总是在他的眼前摇啊摇,他所有的视线都被这把椅子占据了,慢慢地,椅子好像飘了起来,表现出各种奇怪的样子。
汤姆告诉自己:“椅子我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再古怪的椅子又能怎么样?”然后,他把头伸出被窝,那把椅子在火光的照耀下,变得越来越清楚,而他却越看越恼怒。
盯着这把怪椅子的时候,汤姆突然觉得,好像椅子在他的目光中变化了起来,椅背上的雕刻慢慢变成了一个皱缩干枯的面部轮廓,似乎还有人的表情;花纹坐垫变成了马甲背心;球形椅脚套则成了一双长脚,还穿着红色的鞋子。整体看来,这把椅子就如同一个双手叉着腰的上世纪的丑老头。汤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狠狠地揉了揉眼睛,想甩掉那种幻象,他强迫自己不要再这么想。然而椅子变成的老人的形象却越来越清晰,竟然还朝着汤姆·斯玛特眨了一下眼睛。
原本汤姆的脾气就说不上温和,加上刚才喝了五杯潘趣酒,所以就更加粗暴了,活像是一只鲁莽而粗心的狗。当他看到老人似乎在放肆地用眼神挑逗他的时候,虽说刚开始感觉怪异而恐惧,然而渐渐地生起气来。这时老人眨眼的速度越来越快,汤姆觉得没法忍受了,就粗暴地说道:“你冲我眨哪门子眼啊?”
“汤姆·斯玛特,我就喜欢这么干,怎么,不可以吗?”这把椅子——或者说这位老绅士竟然说话了。汤姆又准备说话的时候,椅子突然不说了,就好像一只落魄的猴子一样咧开嘴大笑。
汤姆此时无比惊讶,强忍着自己的怒火问道:“你这个老家伙,你是从哪儿知道我的名字的?”
椅子说道:“汤姆,过来吧,来吧!对待西班牙桃花心木椅,你不应该用这样的态度说话。他娘的,我要是有个再高档一点的椅套,你还会这么粗鲁无礼吗?”说到这儿时,老人突然目露凶光,汤姆被狠狠地吓了一跳。
“先生,请原谅我先前的不敬。”汤姆用比此前谦卑得多的语调说道。
“嗯,汤姆,大概并非如此,并非如此。”椅子老人说道。
“先生,您说的是……?”
“汤姆,你的每件事我都清楚,一清二楚,你的确很可怜。”
“我确实很可怜,”汤姆说,“可是,你怎么会这么清楚呢?”
“我怎么知道的你就别管了,只是汤姆,你跟潘趣酒是难舍难分喽!”椅子老人继续说道。
汤姆·斯玛特刚要跟老人撒谎,说自从去年生日之后自己就一滴潘趣酒也没喝过,然而一看到椅子老人,想到老人好像什么都清楚,他便不由得红了脸,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
“汤姆,她是个好女人,虽说是个寡妇,可却是个非常漂亮的好女人,对吧?”说这句话的时候,椅子老人扬了扬眉毛,将一只枯槁干瘪的椅脚抬了起来,脸上的表情让人很是不快。汤姆很不喜欢这种轻浮的态度,就如同想到了自己这轻浮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