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鬼屋经历(第4/10页)

这种为难人的性格也潜伏在女佣史翠身上。我不知道她究竟是淋巴质分泌过于旺盛,抑或是有什么别的毛病,不过我这辈子见过的最会哭的人,非这位年轻女子莫属,她和蒸馏厂一样,能突然之间冒出最澄澈的巨量泪水。综合了这些性格的她就形成了一种极为坚强的韧性,她不会让眼泪落到地上,而就在她的鼻子和脸上停留着。她会轻轻摇头,用她的沉默深深困惑着我,那副可怜的样子让人迷惘,甚至较之于为了慈善募捐而极富煽动性的“可敬柯莱敦”,她的迷惑性都要超过千万倍。厨娘同样也有一套招数能使我陷入混乱。她会轻车熟路地把自己的故事娓娓道出,坚称她的心神因为乌斯河而耗弱,而且不断地卑微地讲述她那只银色怀表的遗愿。

而在晚上,我们每个人都感染上了恐惧和猜忌的情绪,可是这些恐惧和猜忌实际上压根就是不存在的。一个围着头巾的女人?文献记载上说,我们就像在一间完美的女修道院里住着,围着头巾的女人在这儿随处可见。诡异的声音?因为有的传闻是关于楼下的铜钟的,于是我就亲自在黑暗的大厅里静坐倾听,直到许多奇怪的声响传进我的耳朵,要不是我冲出去探寻究竟,导致全身血液活络了一些,它们的寒意大概会冻僵我的心脏。诸位可以试着在你的床上躺下,睁着眼度过一个寂静的夜晚,或是在舒服的火炉旁窝着,跟夜晚的活力一起等待黎明。你要是愿意,甚至能让任何一个房间中响起各种声响,直到相应和的声音出现在你神经系统中的每根神经为止。

我再一次重复:每个人都感染上了恐惧和猜忌的情绪,然而这些恐惧和猜忌实际上压根儿就是不存在的。房里的女人随时都准备马上昏厥(因为不断嗅盐,她们的鼻子都脱皮了),而且随时准备好出现异常状况就逃跑。两个年纪稍大的女佣,总会让怪女孩到更加危险的地方去查看,而在每次冒险回来后,怪女孩的僵直症也总会发作。史翠或厨娘要是在晚上上楼,必然就会有阵阵沉重的跺脚声从天花板上传来。并且这些声响是那么频繁,就如同有个拳击手在房子里疯狂地跑着,对他看到的每个用人都要狠狠地来上一拳。

无论做什么都注定徒劳无功。害怕也毫无意义,因为哪怕在此时亲眼看到了猫头鹰,也不知道猫头鹰在下一刻会飞往哪儿。试图发掘真相也没有用,谁若是无意中压到了钢琴键,发出什么刺耳的音阶,怪异的音调就会引起图克的狂吠。有哪个不幸的钟要是突然响起来,哪怕是让铁面无私的拉达曼斯对那些钟进行审判,残忍地把它们拆下、把它们的声音消灭也是徒劳。在烟囱底下生火,让有问题的房间和隐蔽处被猛烈的火光照亮,将火炬丢到水井里,所有的一切都毫无用处。

我们把仆人换了个遍,然而情况依旧如此。这批新仆人很快就逃得没了踪影,然后又找来了第三组人,结果依旧如此。管理家务的用人们原本跟我们很愉快地相处,然而最后却落得如此破碎而凄凉的境况。有一天晚上,我沮丧地跟妹妹说道:“对于让用人跟我们一起住这件事,佩蒂,我的信心没有多少了,我想放弃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了。”

妹妹虽是女子,却颇有豪侠之风,她说道:“约翰,别这样,不能放弃。约翰,不能被打败。我们总会想到办法的。”

“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我说道。

“我们都清楚得很,”妹妹说道,“约翰,不管是为了什么,我们要是不想承认失败、一直在这儿住下去,就必须依靠自己,用我们的手把这栋房子彻底接纳过来。”

“不过,仆人总不能少啊!”我答道。

“不要想有仆人照顾了。”妹妹果断地说。

跟大多数生活水平较高的人一样,我从未想过若是没有了忠心的仆役的照顾,日子应该怎么过。对于这种想法我一点头绪都没有,因此听到妹妹的这句话我感觉难以想象。

“我们都明白,到了这里他们会担惊受怕,之后这种恐惧就互相传染,我们同样明白,他们的确是害怕了,也确实是互相传染了这种恐惧。”妹妹说道。

“除了巴透斯。”我用一种空洞的语气说道。

(我留下了聋马夫帮我,直到现在,因为他可能是整个英国脾气最坏的人了。)

“不错,约翰,”妹妹点着头说,“除了巴透斯。然而那又能说明什么呢?巴透斯听不到任何人对他说话,除非有人对着他的耳朵大喊,他也不跟任何人交流。并且,巴透斯有吓过别人或被人吓过的经历吗?从来没有!”

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每天晚上十点钟,这个聋哑车夫就准时在他马车房里的床上躺好,那里只有一桶水和一把干草杈,此外什么都没有。我要是事先没有告诉他,而在十点零一分到巴透斯那儿,就会被那桶水浇透、被那把杈子杀死。这是一条我永远牢记在心的金科玉律。对于我们频繁的骚动,巴透斯从未有过注意,并且这个沉默寡言、冷静沉着的男子,即便是看到怪女孩又变成了大理石、史翠陷入莫名的狂喜,依旧能安静地吃他的晚餐,顶多再把一颗马铃薯塞进嘴里,或是将众人遭遇的不幸当成自己再吞一个牛肉馅饼时的作料。

“因此,”妹妹继续说道,“我没把巴透斯开除啊!并且,你想一想,约翰,就凭我们俩和巴透斯,如何把这么大的一栋房子照顾好,并且也会变得很寂寞。我建议把我们最信得过、最有意愿的朋友找几个过来(先找我们认识的本地人),一起在这儿住三个月。大家快乐地在一起住,看看还是否会有什么事发生。”

我不禁为妹妹的这个建议所倾倒,忍不住把她抱起来,并用最大的热情实施这个计划。

此时是十一月的第三个星期,但是在我们热情的邀请和让人信赖的朋友们的大力支持下,没过多久,一大帮人就兴高采烈地住了进来,在这间鬼屋中聚集。

我接下来想说的是在我跟妹妹两人独处的时候,我所作的两个小小改变。我忽然想到,到了晚上,房中的图克之所以叫个不停,也许是因为它想出去,所以我让它在外面的狗笼待着,不过没有把它拴住;我也严正警告了村民,无论是谁胆敢逗弄图克,都有可能被它撕个粉碎。之后我漫不经心地问艾奇,是否研究过枪械,他回答我说:“先生,那个我懂。我一眼就能认准枪的好坏。”我立即请他到房中来瞧瞧我的那把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