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格街凶杀案(第7/13页)
“以我的眼光看,在这一案件中,警方有一个非常严重却也相当常见的错误,那就是:他们根本没有认真思考本案的实质究竟是‘简单而不寻常’还是‘复杂而难以理解’。要想正确地推理一件事,就必须从最根本处进行思考,不然我们只会被一般思路所牢牢束缚而无法发现事情的真相。所以,说到本案,我们首先应该感到奇怪的并不是‘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在警察眼中,这一谋杀案似乎难以侦破,但对我来说,它其实很容易侦破。也就是说,这一谋杀案我已经侦破了。”
我完全听傻了,当杜宾告诉我他已经理清了案情时,我只剩下了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我在等待,”杜宾一边往我们住所的房门望去,一边继续说,“我在等一个人,或许他不是那个凶残的凶手,但他一定和这桩谋杀案脱不了干系。当然,我希望自己的假设没有错误,不然整个谜团就无法解开,整件事也难以说通。我会等这个人到这里来,假如他没来,这也是合理的,不用意外。但我推测他来这里的几率会更高些。如果他来了,那我们必须得想办法把他留住,嗯,我有一把手枪,如果必要,我想我们应该都知道到时要做什么吧!”
杜宾还在往下说,事实上,这更像是他在自言自语,而我则假装镇定地接过了杜宾递给我的手枪,但说实话,我真是不知道现在和到时应该做什么,或者应该这样说,对于杜宾刚才说的那些,我根本不敢相信那是真的。而杜宾,就像我前面曾经提到过的,他那种自言自语的神态有时简直旁若无人;尽管他好像在自言自语,尽管他的声音并不是很高,可是他给你的感觉就像在同远处的某人说话一样;他空洞的眼神,从始至终都在注视着墙壁。
杜宾接着自言自语:“现在已经被公布的证词证明,那个在众人冲到楼上之前听到的争吵声根本不是女人的声音。因此,我们可以排除爱斯巴奈雅太太先将自己的女儿杀死然后再自杀的可能;而且要知道,爱斯巴奈雅太太也不太可能有把自己女儿强塞进烟囱中的巨大力气。这也是我根据本案中特殊的犯罪手法而得出这样结论的理由。爱斯巴奈雅太太的身上留下了极端让人震惊的伤口,这充分证明其自杀的不可能性。所以,这件案子一定是一桩谋杀案,而惨无人道的凶手就是那些证人在上楼之前所听到的正在争吵的两个人。你难道没有从众人在谈到这场争吵声的证词中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我对杜宾说,从这些证词中我发现几乎所有证人都认同那个有着粗哑声音的人应该是法国人的观点,但是对于那个有着尖锐或者说是刺耳声音的人,却说法各异,根本不能判断他是哪国人。
杜宾发表了他对众人证词的不寻常之处的见解:“你说得不错,把众人的证词进行了‘归纳’,但是这其中的‘不寻常’之处你却没有说出来,也就是说,你的看法并不特别,不过这不代表在这些证词中就真的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地方。你所说的证人们都认可声音粗哑的人是个法国人,关于这一点,争议不是很大。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众多证人对那个声音尖锐的人说法各异?我感到不寻常的地方不是人们不能确认他是哪国人,而是在这些证人中,既然有意大利人、英国人、西班牙人、荷兰人,甚至法国人,但是他们每个人都认为凶手是‘外国人’,也就是说,他们每个人都非常确定凶手和自己的国籍不同。更为奇怪的是,每个证人在证明凶手不是自己国籍的人时,竟然几乎都说自己没有听懂凶手的语言,他们用自己听不懂的语言来指认凶手所说的语言,这难道不奇怪吗?假如你不懂A国语言,那么你会确定凶手所说的正是A国语言,而且认定凶手就是A国人吗?
“警察证人是法国人,可他说自己虽然没有听懂凶手在说什么,但认为凶手所说的应该是西班牙文。餐厅老板是荷兰人,但他在不会讲法语的情况下认定那个声音尖锐的人是法国人;要注意,他自己不会说法语,而他的证词是经过翻译完成讯问的。裁缝师是英国人,他认为凶手应该是德国人,可是他自己其实听不懂德文。殡葬业者是西班牙人,并且很肯定凶手是英国人,与前面的证人一样,他自己不懂英文,只是根据对方讲话的口音做出的判断。意大利籍的西点糖果师则把这一荣誉交给了俄国人,可他自己从来没有和俄国人聊过天。还有一位银器工匠,他是法国人,但他与自己的警察同胞看法有些不同,他认为凶手大概是意大利人,他与警察同胞一样的是自己根本不懂意大利文,他的结论同样是根据口音判断,并确定这种口音是意大利的口音……所有这些只说明了一点,那就是凶手有着一种诡异的不寻常的口音,不然为什么从欧洲四面八方而来的证人都无法说清楚这是一种什么口音?当然你还可以说凶手的口音是亚洲的或非洲的,可是你也很清楚,在巴黎并没有很多亚洲人或非洲人。当然,我们不能因此就排除凶手是亚洲人或者非洲人的可能性,不过我想你应该注意的是这样三点:首先,其中的一个证人说这个声音,与其说尖锐,不如说刺耳;其次,还有两个证人指证,凶手的音调是急促且不平均的;最后,所有的证人都不知道凶手到底说了什么,他们没有听清楚凶手说的任何一个词或字。”
杜宾接着说:“可能到现在你都不清楚我到底要表达什么。我想说的是,从这些意见分歧当中我们能够知道,只有从这两个有着粗哑和尖锐声音的人入手进行推测才能够深入到本案的事实中。我对此点很有把握,这一推测必然是合理的。可能‘合理’这个词还不能完全形容我的推测,应该这样说,侦破此案的唯一入手之处就是我所说的这一推测。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那两个当时在争吵的人到底在本案中涉嫌到何种重大的程度。你只要记住一点,那就是如果在一桩命案现场发生了粗哑和尖锐的两个声音的争吵,是十分奇特和不寻常的,这也是我要去现场所在的四楼房间进行更进一步侦查的原因。”
接下来杜宾要分析的就是凶手逃逸的可能出口了,他说:“假如现在我们身在案发现场的那间房子里,你会最先发现什么线索?是的,我们最先发现的将是凶手是怎样逃走的。爱斯巴奈雅母女死于被人谋杀这是确凿无疑的,而且杀害她们的凶手并非什么超自然的力量,凶手也不可能具有什么神鬼力量,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那么他一定有自己作案之后脱逃的办法和出口。可是这个案子的凶手是如何逃走的呢?让我们感到幸运的是,凶手逃走的路径并不是楼梯和大门,也就是说,凶手从案发现场所能逃走的路径可以排除楼梯和大门,这样我们就能够将调查范围缩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