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1.第一天:一宗悬案(第9/14页)

我点了点头。

“可以给我看下你的证件吗?”周霖好像比她的养母王老师谨慎许多。

我掏出证件递了过去,周霖快速看了一眼后还给了我,“都已经过去40年了,你们是怎么会想到要重新调查这案子的?是不是有什么新的线索了?”

“现在还不好说。听说你是这条巷子里唯一能接近徐海红的人。”

周霖并不否认,“她很怕生。当年的那件事,把她整个人生都改变了。”

“我们刚刚去找过她,她好像不在。”

周霖笑,“她在家,但如果她不想开门,她就不开门。有时候,她根本好像假装自己不住在里面。”她边说边走到电话机前,拿起了电话,“任何人要找她,都得先给她打电话。她的很多事都是在电话里解决的。电话她还是肯接的。我打个电话问问她,是否愿意见你们。”

“不,你得跟她说,我们要见她。”我纠正道。那意思就是说,不管她是否愿意,我们都要见她。我注意到周霖听了我的话脸色不太好看,不过她没说什么,直接拨通了徐海红的电话。

显然是有人很快就接了电话。

“喂,是我,周霖……刚刚有人来敲门,你听见没有?……不是卖保险的,是警察,他们现在在我这里,”周霖朝我看过来,“他们要见你……呵呵,当然是为了当年的那件案子……是啊,我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都过去那么久了……不过他们是警察,如果你不开门,他们也会用别的办法进来……”她语含讥讽,“……你要考虑多久?”徐海红大概说自己得想一想,“好吧,我等你的电话。你尽快,他们就在我这里。”周霖挂了电话。

“她怎么说?”王老师问她。

“她说等会儿给我电话。”

“要等多久?”我问道。

周霖摇头,“我不知道,她没说。”

我站了起来。

“既然她在里面,我觉得就不用这里傻等她的电话了。”我边说边往外走,莫兰跟在我身后。

“你要干什么?”周霖道。

“我们自己想办法进去。”

我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周霖穿着拖鞋,急急忙忙地追了出来。

320号的庭院比314号的周家略大一些。我们才刚进门,屋子里就有了响动。

“徐姨,徐姨!”周霖叫了起来。

有趣,我想,她居然管自己的亲妈叫“姨”,这从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她们母女的关系并不亲近,周霖关心她,仅仅是出于血缘关系,徐海红恐怕也是一样。

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纱窗里,但很快就消失了。

过了会儿,有人开了门。

“怎么也不等我的电话?!”那应该就是徐海红的声音,苍老冷漠而沙哑,语气中带着不耐烦。她站在门口的阴影里,我完全看不清她的样子。

周霖首先进了屋,我听见她在说话,“他们就是我刚刚电话里说的警察,他们一定要现在来见你,我也没办法。”

“过去的40年,倒没见他们有什么动静!”徐海红道。

我想跨进屋,却发现莫兰停步不前,“你怕鬼?”我轻声问。

“有一点……”她说。

园子里种了不少花,有桃花、杏花,梅花,还有很多很多的月季、洋牡丹和蔷薇。徐海红挺喜欢种花的,我想,这也许是这个孤身女子寂寞生活中的唯一乐趣了。

“不会有什么鬼的。你放心。”我拉了拉她的手,这举动正好被周霖看见。

“她不是警察,对吗?”周霖走到我们面前。

“我是陪他来的。”莫兰解释道:“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们本来马上要结婚了,但上面让他去调查悬案,结果就发现了这件案子。其实,我是想说服他,让他别管的,但是他很坚持,他觉得那么大的案子,至今没破,是警方的耻辱。”

周霖的脸色稍和。

“如果我是警察,我也会觉得很丢脸。可惜,我没什么可以帮你们的。我跟她的关系也不亲,她不喜欢别人接近她。你应该也听说了,她一直说她的弟弟那么多年一直住在里面。”她笑着哼了一声,“这种事我根本不信,可她坚持这么说。”

“听说你在这里住过一夜。”

“是我妈说的,是吧?她给我在二楼安排了一个房间,看起来,也没什么不正常,晚上临睡前,她还来看过我,让我早点睡。可怕的是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头发都被剪了。我马上叫了起来,她到我的房间,看见我的头发,就马上叫我收拾东西离开。她说她弟弟不喜欢陌生人住进来。那时候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她也没解释,直接把我的行李拎到了大门外,还塞了个苹果给我,说是补偿。我后来回到我妈那里,才想起我妈跟我说过的那个案子,这才明白她在说什么。”

“那你晚上睡觉时,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莫兰问道。

周霖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我听见她在跟人说话,半夜的时候,但是我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因为声音很轻,好像是在底楼的某个地方。”

莫兰想了想道,“你有没有参观过整栋房子?”

“后来我又来过好几次,但都没有住。但我仔细检查过整栋房子,我和我老公,我们两人,但什么都没发现,也没看见其他人。”

“有意思。她一开始好像急着要赶你走,后来居然听任你检查整栋房子?”

“本来我是不想理她了,但后来有一次,她自己打电话给我,那时候大概是1995年,我出国后第一次回来的时候,我也没想到她会主动联系我,她说想见见我。我就去了,结果门开着,我走进去,发现她倒在楼梯口,她说她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她说是跟她弟弟打架摔下来的,反正不管她怎么说,她的一只眼睛血肉模糊,我马上把她送到了医院。后来她那只眼睛就瞎了,医生说眼球没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也没解释,后来她就装了只义眼。她说是她弟弟干的,可我觉得她可能是干家务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的眼睛戳了,只能这么解释了……你们不知道,她干起家务来很拼命。”

“怎么个拼命法?”莫兰问。

“她会从早干到晚。我还记得我去住的那天晚上,她拿了块抹布在用力擦楼梯的缝隙,她说她每天早上五点就起来干活了,天天如此,”周霖笑着吐了吐舌头,“我妈那边楼梯缝隙里都是灰,我妈说她两年没去擦过了……”

有人打开纱门的声音。

“喂,你们到底进不进来?”徐海红在屋门口低吼。

“我们进去吧。”周霖道。

我们一起走进屋子。

底楼的客厅里亮着灯,屋子里暗沉沉的,我踏进去的时候,好像进入了民国电视剧的背景。这里所有的东西,红木家具、缀着蕾丝的遮布,长长的落地窗帘,厚厚的地毯、以及那个陈旧的壁炉都是一副民国范儿。沉重的八仙桌在客厅的一个角落,在它对面有一个玻璃柜子,里面陈列着一些小装饰品,正如周霖所说,柜子很干净,几乎是一尘不染。莫兰好像被柜子里的一幅刺绣吸引了过去,我看了一会儿,才分辨出,那上面绣的是个穿旗袍的婉约女子仿佛就是徐海红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