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第6/10页)

“怎么去,从快碎了或者已经碎了的玻璃窗户上面滑过去?”福佑小声说。“落地的时候说不定还会摔碎脚踝、摔断腿、摔断脊椎?”

“好,那你说怎么办。”

“我他妈不知道怎么办。你说。”

戴斯蒙德吃吃地笑起来,然后又呻吟了。

皮娅尖叫起来,我们转身看到她背后的艾弗里,用他烧伤起泡的手臂锁住了她的喉咙。一大块玻璃还在他肩膀上颤抖,他的脸上布满了一道道煤烟和割伤。她挣扎着,却被大笑的他咬住了脖子。

“艾弗里,快放开她。”花匠呻吟着说。

火海里爆发出怒号,但我们都听到她脖子发出啪的一声。

他把她的尸体扔到一旁,然后一声刺耳的爆破声,他猛的向后一晃。我转身看到福佑举着枪,双脚像是钉在地上,她又开了一枪。他痛得大喊一声,猛扑过来,然后她就又开了两枪,直到他终于面朝下倒在了花丛中。

有一棵大树,所有的枝干都着了火,烧得齐根倒下,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玻璃被震碎了,金属窗框也受不住重量而折断了,花园两部分之间的黑色房顶也塌了。跳动的火舌中间,我们还能看到外面的温室。

“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办。”福佑被烟呛到了,她说,“真的,还是你来想想有什么招儿。”

“滚。”我嘟囔说,她冲我心虚地笑笑。

我用脚踝勾住拉文纳的膝盖,让她过来替我按住戴斯蒙德的胸口。我们把他搬了那么远,动来动去,大概没什么好处,可事到如今我总还要试一试。他也会试的,就算他挺不过去。我们都会努力的。

我也不想他死。是他最终给了我们活下来的机会。

我跑到倒下的那棵树旁边,把大块的玻璃拿开,把割手的树枝搬走。忍着双手的剧痛,我一定要试试看,万一这就是出去的机会呢。然后格莱妮丝和玛兰卡也来帮我,然后伊瑟拉也过来帮忙了,我们想在树干旁边挖出一条路来。清理好一边,我们四个边推边拉地,从另一边把树干推到了中间,正好能到外面的温室里去。

玛兰卡拽出我胳膊上的一片玻璃然后弹掉。“我想到一个能带他走的方法。”

“试试看。”

她用手勾住戴斯蒙德的腋下,然后抬起他的肩膀。我站在他两腿中间,用手勾住他的膝盖后面。虽然动作不优雅,而且很吃力,但也算是一列纵队能搬动了。

福佑在前面领路,丹妮拉和基莉紧跟在她后面。伊瑟拉殿后,推开要倒下的一些残骸,花匠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让后面那些吓破胆的——甚至呆住的——女孩们跟上。烟越来越浓,越来越要命,我们都呼吸困难,不停咳嗽。外层的温室里有人影走动,突然,一块连接地面的六英尺高的玻璃窗有了条裂缝。有人在用斧头劈它。我们退了一点,等着看他们能不能过来,又敲了几下,玻璃的中间碎了。一个消防员用斧头敲碎了其他的玻璃窗,然后在碎玻璃上面扔了一块厚厚的折叠油布。

“来吧。”他——还是她?——在面具那头冲我们喊。

又进来了几个消防员,两个人把戴斯蒙德从我们手中接走了。空气不是很清新,但我们那么长时间终于吸到了一口自由的空气,没哭的几个女孩子已经开始哭了,站在松脆的秋日草坪上,感觉到周身凉凉的空气。有些女孩因为震惊跪倒在地,后来是被人拉走的。

他们带走了戴斯蒙德之后,我开始数人数,我看到伊瑟拉也在外面的温室里数,我们都想知道有多少人没撑到最后。然后就是……就是一声巨响,又爆炸了,浓烟从另一间房间翻滚出来,那也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伊瑟拉,一个火球包裹着她把她震飞了,她身上还烧起了三团火,站在地上的花匠身上也都是火苗。我想要去找别的女孩,但是一个消防员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开了。

“然后是救护车,然后是医院,然后是我遇到你的那个房间。”她叹口气。“就这些了。整个故事说完了。”

“不是全部吧。”

她闭上眼,把握着小蓝龙的手贴在面颊。“我的名字。”

“花匠有他的名字了。你的名字真的那么麻烦?”

她没有回答。

他站起来,也让她起身。“来吧。不差这一件了。”

她跟着他出了门,路过皱着眉的埃迪森,他正在跟一个穿着防风衣的现场技术人员说话,然后走进了走廊对面的那扇门。这次他领着她走到床边,才让她看到病人是谁,她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

戴斯蒙德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了,不是药物的作用,当他看到她时,一道浅笑出现在他嘴唇上。“嗨。”他小声说。

她张了几次嘴都说不出话来,声音似乎跟不上她受到的刺激。“嗨。”

“对不起。”

“不……不要,你……你做了对的事。”

“但是我本该早点做的。”他一只手伸出毯子,上面的塑料管在胶布下弯弯曲曲地向皮下的针头输送着药剂。

她动了动想牵起他的手,可还没握住,手指已经攥成了拳头。她盯着他看,嘴唇微张,下唇因为震惊还颤抖着。

他的双眼慢慢闭上了,没再动了。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

“他还很虚弱,”维克多平静地说。“需要一个很长的恢复期,不过医生说了,他大概已经脱离危险了。”

“他能活下来?”她小声说。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在闪,但是没有泪珠滚下来。她紧握着手中的小蓝龙,双手交叉在腹前,一种她不再需要被保护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会被判成共犯的。”她最后说。

“我们决定不了。或许会酌情减刑,但是——”

“但是他六个月之前就该报警的,很快每个人都会知道这一点。”

维克多挠挠头。“我承认,我以为你看到他还活着会安心一点。”

“我是安心了。就是……”

“很复杂?”

她点头。“如果不计较他懦弱造成的后果,还有可能判得轻一些。一个那么小,而且那么晚,可是他最后还是做了对的事,到现在,他要为自己的犹豫而付出代价。也许他本可以勇敢地死,可他将会懦弱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