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隔水青山(第7/17页)
曹湛道:“那好,我便称呼黄兄,也请黄兄不要再叫我曹总管。”
黄海博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便称呼曹兄吧。”又问道:“我听曹兄一直称呼曹寅兄为织造大人,私下里,你也这么叫吗?”
曹湛点点头,道:“黄兄既然愿意与我兄弟相称,是看得起我曹湛,不怕实话告诉黄兄,我是因破家才到江宁投奔堂兄。虽是同族,但血缘已远。”大致说了与曹寅的渊源,又道:“太夫人也不拿我当曹氏子弟看,我当然得恭谨些,得有个起码的礼数。”
黄海博道:“原来如此。”遂不再提此话题。
赴夫子庙途中,二人仍然讨论黄芳泰。曹湛道:“我在想,林毅临死前反复提及‘票号’,会不会意有所指,暗指这个票号是杀死黄芳泰的凶手?”
黄海博道:“如果林毅知道票号有染其中,还会挟持曹兄讯问吗?绑架人质,在本朝可是重罪,更何况他是在职武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曹湛道:“一开始,林毅是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后来我提及一百万两白银巨赏,他十分震惊,还特意问了金主是单个人还是多个人。”
黄海博忙详细问了林毅前后言语,思忖许久,才道:“林毅是在得知一百万两赏银之事后,才完全改变了语气。这样看来,他极可能知道谁是金主。”
曹湛道:“但这个票号不像是人名,倒像是个联盟、行会之类的词。会不会是多个人联合组织成票号,出重金悬赏取黄氏性命?”
黄海博道:“那么林毅又是如何知道票号的呢?”
曹湛道:“或许之前票号已经派人行刺过黄芳泰,只是未能得手。刺客反而被林毅等人擒住,严刑拷问之下,交代出了幕后主使为票号一事。”
黄海博道:“这倒是说得通。只是这票号由林毅口中说出,虚无缥缈,难以追查。你我又俱是外行,江湖事,还得向江湖人打探,等夫子庙事了,我们便寻丁南强去。”
东晋咸康三年(337年),晋成帝司马衍接受大臣王导“治国以培育人材为重”之议,下令立太学于秦淮河南岸。自六朝以来,世家大族多聚居于附近,故有“六朝金粉”之说。
太学最初只有学宫,到北宋仁宗景祐元年(1034年),官府对东晋学宫进行了大规模扩建,按照“前庙后学”的布局,在学宫前面增修了孔庙,以期士子遵循先圣先贤之道。因庙中祭奉的是孔子,孔子被人尊称为孔夫子,故又称夫子庙。
南宋孝宗乾道四年(1168年),宋廷在学宫东侧修建了江南贡院,占地极大,可同时接纳两万名考生考试,由此与学宫、夫子庙构成了规模雄居东南各省之冠的文教建筑群,被统称为夫子庙,成为秦淮河畔著名的标志性建筑,不但是金陵人文荟萃之地,亦是中国古代文化枢纽中心。仅明一代,便有半数官员出自江南贡院,金陵文化之昌盛,可想而知。
孔庙均有特定形制,通常要在庙前设照壁,棂星门和东、西牌坊,形成庙前广场,棂星门前设半圆形水池,称为“泮池”[17] 。南京夫子庙以秦淮河为泮池,是唯一利用天然河道作为泮池的例子。南岸有照壁,建于明朝万历年间。北岸庙前东有奎光阁,西有聚星亭,象征文风昌盛。中轴线上建有棂星门、大成门、大成殿、明德堂、尊经阁等建筑。
运抵江宁之皇皇巨著《大清一统志》便置放于尊经阁中。尊经阁为三层建筑,一楼为教谕讲课讲堂,楼上两层则是藏书阁,收藏有大量儒教典籍的刻板和诸多圣贤画像。
曹湛、黄海博二人进来尊经阁时,韩菼正在亲自检阅书册,以确保装箱无误。他自己的私人行囊,亦已运抵夫子庙县学,好明日与书籍一道装船。
曹湛先上前代曹寅致意,韩菼道:“多谢,曹寅老弟有心。”又指着西侧两箱书册,告知黄海博道:“那两箱是福建省分志,正是令尊黄虞稷黄公生前所修。”
黄虞稷自幼博览群书,于典籍“问无不知,知无不举其精义”,当年因学问深博,文笔雅健,得以布衣入翰林院,就任《明史》纂修官。不久,又兼任《大清一统志》纂修官,因祖籍福建,而得以主修福建分志。徐乾学党争败出京师后,康熙皇帝准其携书局回家修书。徐乾学疏请准带黄虞稷“随往相助,一如在馆供职,庶编辑易成”,康熙允准。黄虞稷遂随徐乾学回到江南,在太湖包山书局编纂《大清一统志》。经过一年多的不懈努力,《大清一统志》的总纂工作基本完成。而黄虞稷亦积劳成疾,抱病回归江宁,到家仅五天,便与世长辞。
黄海博亦是刚除三年忧服不久,此刻见到亡父呕心沥血之作,一时心潮澎湃,感慨万千。
顾嗣立走过来,低声告道:“这半月来,我一直在此阅书,专门聘请了一位笔头快的老夫子协助抄书。尊父所编纂《福建省分志》,我只读了‘形势’及‘风俗’两篇,虽未窥全貌,却已得见尊父大才。这两篇我俱已亲自抄录,等裱装成册后,我自会派人送去黄兄府上。”
黄海博闻言大为感激,道:“顾兄辛苦抄录的书册,竟要白送于我,海博实在感激不尽。”
顾嗣立笑道:“就算是我事先的一点贿赂吧。改日我到千顷堂借书,黄兄可不准推诿。”
黄海博忙道:“顾兄是苏州藏书大家,秀野园藏书之巨,为江南之冠。顾兄肯光顾我小小千顷堂,实属黄氏之幸,足令蓬荜生辉。”
顾嗣立笑道:“黄兄就不要谦虚了,江南谁不知道黄氏千顷堂多名家珍藏版籍!当年钱谦益钱公纂辑《列朝诗集》,亦慕名到千顷堂借书,这才得尽阅本朝诗文之未见者。钱公为天下文章魁首,其绛云楼藏书被誉为东南文献之归,他尚需借阅黄氏之书,足见千顷堂藏书之富、珍籍之多。秀野如何比之千顷[18] ?我秀野园著名者,唯酒人社[19] 而已。”
黄海博闻言也笑了,道:“那么海博便扫榻以待,等候顾兄大驾光临。”转头见曹湛正与陆惠交谈,便将顾嗣立拉到一旁,正色道:“有一件事,我须得向顾兄打探清楚。”
顾嗣立笑道:“什么事,竟令黄兄忽然变得如此严肃?”
黄海博道:“顾兄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夫子庙,与陆惠等人朝夕相处。听说顾兄曾闻到陆惠身上有脂粉气,可有此事?”
顾嗣立笑道:“黄兄想问的就是这件事吗?确有其事,我决计没有信口开河。而且我敢担保,陆惠在那女子的房间内待了很久,所以衣衫上才会染上那股独特的香气。”
黄海博道:“顾兄可否描绘一下,具体是一股什么样的独特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