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曲中旧侣(第7/13页)
话音刚落,黄海博已大踏步进来,笑道:“看来曹寅兄已将曹兄解禁了。”
曹湛忙问道:“黄兄不是去了城南敦善堂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黄海博笑道:“没有去敦善堂,不是病人找我,来找我的人,曹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神秘一笑,回过身去,朝斜对面两江总督府指了指。
曹湛奇道:“是两江总督傅拉塔找黄兄吗?”
黄海博摇头道:“不是,曹兄再猜。”
曹湛道:“难道黄兄指的方位不是总督府,而是江宁城守营军营?是城守营守备找黄兄吗?”
黄海博笑道:“也不是,反而错得更远了,我指的正是两江总督府。”
曹湛道:“两江总督傅拉塔家眷均为旗人,不喜江南潮湿,未随其上任。既然不是傅拉塔找黄兄,还能是谁?是他手下官吏吗?”
黄海博道:“还是我来告诉曹兄吧,是两江总督傅拉塔爱妾温莹。曹兄应该认得她,她总来西园看戏,我也撞见过两次。”
曹湛道:“不错,我认得温莹,她是个戏迷,也是她向太夫人举荐了沈海红,说沈氏出身吴江名门,精通戏曲,太夫人这才命人聘请沈海红来西园为诸女眷讲戏。”
黄海博闻言一怔,道:“我竟是不知此节。那温莹明明是北方口音,她又是如何知道吴江沈氏满门精通戏曲呢?”
曹湛道:“或许是辗转打听到的也说不准。言归正传,温莹找黄兄做什么?”
黄海博道:“还能做什么,就是打听这几起命案呗。先是黄芳泰命案,然后又问起了朱安时是怎么死的,还有庆余班武生罗晋,最后则是昨日刚发生的邵鸣案。”
曹湛沉吟道:“黄芳泰、朱安时两案情形,织造大人已向两江总督、江苏巡抚两府做过简报。罗晋一案案情不明,一时未来得及,邵鸣案亦是如此。只是温莹妇道人家,没来由地打听这些做什么?”
黄海博道:“我也问了这个问题,温莹说,就是觉得好奇,想知道究竟。”
曹湛见对方面色忽然有异,问道:“怎么了?”
黄海博道:“没事。我到总督府后衙后,并没有立即见到温莹,而是在外面庭院中等了一会儿,先有一名三十岁出头的锦衣男子出来,似是熟客,还朝我笑了一笑。又过了好大一会儿,温莹才召我进去。”
曹湛狐疑问道:“黄兄是在暗示什么吗?”
黄海博“啊”了一声,忙道:“不,不是。我是觉得那锦衣男子笑得古怪,而且他看上去好像有些面熟,可我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适才一个激灵,不知怎么又想起了他那个笑容。不必管他,还是说回温莹吧。”
曹湛沉吟道:“温莹到过西园多次,所谈话题只有戏曲,从不提半句旁事,她不会没来由地突然关心起命案来。或许是两江总督傅拉塔觉得几起案子疑点重重,但地方司法归按察使负责,即便两江总督,亦不能轻易插手,遂派温莹假装好奇来打探。”
黄海博笑道:“曹兄放心,温莹关心的那几起案子,我没说什么,只将八旗将领关虎在满城开暗窑、掳良为娼一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又说江宁治安归江宁城守营负责,关虎在城守营眼皮底下绑架妇女,分明是有意令城守营守备难堪,也就是不给两江总督面子。那温莹当即气得拍案大骂。”
曹湛点点头,道:“昨夜两江总督傅拉塔也来过江宁织造署,对关虎作为很是不满,预备联合大小官员上书弹劾江宁将军缪齐纳……”
“纳”字话音未落,江宁将军缪齐纳手下把总罗布便直闯了进来,气势汹汹地问道:“灵修小姐呢?”
曹湛道:“灵修人不在这里。自从当日清晨送她回去满城,我便再未见过她。”
罗布道:“那日之后,将军将灵修小姐软禁在后府,不准她随意出门。昨日小姐吵着要来找曹总管,将军破例答应了,结果小姐途中将随从甩掉不说,还一夜未归。”
曹湛忙道:“倒是有婢女说见到灵修来过江宁织造署,只是我人不在,想来她去了别处。灵修生性贪玩,或许一时玩耍过了头,忘记回城,也未可知。”
罗布急道:“再怎么爱玩,也不能一夜不归呀。而今这江宁城中群情汹汹,许多人对满城不满,万一被人发现小姐是江宁将军的女儿,处境岂不危险?”
黄海博忽插口道:“灵修小姐才一夜未归,江宁将军及手下便急成这样。那些被关虎掳走女儿的人家,心境如何,江宁将军该有所体会了吧?”
罗布闻言大忿,怒道:“你好大胆,竟敢将我们灵修小姐与那些平民家女儿相提并论!”
黄海博缓缓道:“江宁将军的女儿是女儿,平民人家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听罗布把总的语气,很是以灵修身份为傲,那你又何必担心旁人知道她是江宁将军之女后,而对她不利呢?哦,原来罗布把总也知民心所向,民心所厌。”
罗布气得额头青筋凸出,却又无言以对,狠狠瞪了黄海博一眼,拂袖而去。
曹湛道:“多谢黄兄,说出了我想要说的话。”
但他究竟还是关心灵修下落,又追将出去,叫住罗布,告道:“灵修活泼好动,可能去了城外什么地方,昨夜不及回城而已,请江宁将军不必担心。我若见到她,会立即送她回去满城。”
罗布哼了一声,也不道谢,悻悻去了。
曹湛回到客堂,告道:“织造大人仍命我继续追查邵鸣一案。黄兄,我们不妨去趟月波水榭,找朱云打听一下,看她是否知道丁南强下落。”
黄海博推测丁南强极可能已经遇害,但既然尚未发现尸首,丁氏仍是最关键的证人,确实应该作为最重要的线索跟进,遂点头同意。
曹湛又道:“另外,我会将当日西园宾客中与邵鸣有交集者,拟出一份名单来,看是否有值得怀疑调查的对象。”
黄海博道:“曹兄为何不当面询问邵拾遗?当日西园宴会,他与邵鸣在一起,虽在半途离去,但总能见到些什么。”
曹湛沉吟道:“适才邵拾遗来过江宁织造署,我本可以当面询问他的,但那样的话,就等于告知对方黄芳泰也是死于非命。彼时兆贝勒人也在场,他是蒙古人,又贵为贝勒,不宜知道本朝出于政治目的,掩饰了黄芳泰命案真相。”
黄海博道:“那倒也是,毕竟国体事大。”
曹湛点头道:“我权衡了一下利弊,便没有当面询问邵拾遗。而今他忙于父亲后事,还要照顾病重的母亲,怕是一时也不得闲,我们还是先自己设法查探吧。”
二人正待出发,有江宁府差役飞奔赶至,告道:“陶知府请曹总管速去江宁府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