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上 雪飘飘(第18/22页)
猪牯这个晚上没有回家,他和那个保安队员守在镇公所的那个角落里的时候,他家里发生的事情他一无所知。
这个晚上,冯如月还是只做了自己和父亲的饭,端进房间里父女俩享用。王秉益闻到了腊肉炒蒜苗的香味,他从自己的房间里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走出来,冯如月已经把饭菜端进房间里去了,并且关上了房门。王秉益浑身颤抖,用拐杖敲着冯如月父女的房门说:“你们是哪里来的野鬼,我们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债,今生你们来讨债的呀!你们为什么要赖在我们家里,白吃白喝,还对我如此不敬呢!”
房间里寂静极了,只有腊肉炒蒜苗的香味夹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味道从门缝里飘出。自从他们进入王家后,王秉益就闻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怪味,他不清楚那股怪味是从谁的身上散发出来的,而且,自从他们来的第一天,王秉益见过冯瞎子的面,然后一直就没有和他照过面,冯瞎子仿佛就一直没有出过那个房间的门。在王秉益眼中,冯瞎子父女显得十分诡异。
王秉益没有办法,只好拄着拐杖,走出了家门。王秉益刚刚走出家门,就听到家里传来一阵女人阴森森的笑声。王秉益来到了大儿子王文青的家里。王文青家里有客人,他正陪几个客人在喝酒,看到父亲进来,连忙站起来,迎了上去:“爹,你怎么来了?”
王秉益满脸愤怒:“我难道不能来了吗?”
王文青陪着笑脸说:“爹,怎么不能来呢,这也是你的家,你什么时候想来,还不是你说了算。”
王秉益叹了口气:“唉,我在家里连饭都吃不上了!”
王文青吃惊地说:“爹,你还没有吃饭?”
王秉益用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我要吃了,还能上你家来吗?我现在成要饭的了,你是不是也连一口饭都不给我吃!”
王文青说:“爹,你快坐下,快坐下,和我们一起吃!”
王秉益也不客气,坐下来就吃了起来。王文青的老婆站在厨房门口,冷冷地看着王秉益。过了一会,她朝王文青说:“文青,你过来一下!”王文青历来听老婆的话,赶紧走了过去。她把王文青拉进了厨房,轻声说:“他怎么又来了?”王文青说:“他怎么也是我爹,来就来了呗!”她拉下了脸:“过年我们也没有少给他东西,你那个弟弟现在都当保安队长了,也没有见他给孩子门买什么东西,还有你爹,过年连个压岁钱也没有给孩子。你说当初分家,我们房子也没有要,你爹存下的那些钱一分钱也没有给我们,我们就是空手走出家门另立门户的,你怎么就那么没有记性呢?”王文青委曲求全地说:“你就不要记怪那么多了,爹能够来,证明他心中还是有我们的,他一定是在家里受了什么委屈了,你就不要说那么多了!”她伸出手掐了王文青一下,王文青“哎哟”地叫了一声,痛得眦牙裂嘴。客厅里的客人们听到了王文青的叫声,王秉益也听到了。
客人走后,王秉益也要走。王文青要王秉益住下,不要回去了。王文青的老婆在厨房里洗碗,故意把碗筷弄得很响。王秉益对儿子说:“我还是回去吧,我死也要死在老宅里!”王文青是两头受气,十分无奈,只好送父亲回碓米巷的老宅里去。一路上,王秉益把猪牯收留冯瞎子父女俩的事情告诉了王文青。王文青听了也十分气恼:“他们怎么能这样!”
到了家里,王秉益指了指那个偏房对儿子说:“他们就住在那个房间里。”
王文青发现那个房间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就把父亲扶进了他的卧房,对父亲说:“爹,你先睡下吧,我明天去找弟弟说说,不能让他们这样下去了。”王秉益叹了口气:“你回去吧,回去不要和老婆吵架,她对你好就行了,告诉她,我饿死也不会再到你们家吃饭了。”
王文青走后不久,王秉益听到了冯如月房间开门的声音。
夜已深了,他们开门要出来干什么?
王秉益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门外的厅堂里静悄悄的,什么声响也没有,王秉益心中疑惑的他们的脚步声没有出现。
王秉益走到门边,把门闩栓好,然后回到床边,脱衣上了床。
王秉益躺在床上,心想,明天一定要和猪牯大闹一场,不赶走冯瞎子父女俩,誓不罢休!
房间里的油灯发出暗红的光亮。
光亮中,时光在静静地水般流逝。王秉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去。人老了,想的问题很多,自从冯瞎子父女俩来了后,他想的问题更多了,失眠无情地折磨着他,空寂的夜晚也变得漫长,无边无际的烦恼让他焦虑不安。他越是要强迫自己睡去,越是无法入眠。
他又睁开疲惫的满是眵目糊的眼睛。
这时,他看到床边站着一个人,看不清那人的脸,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进入他的卧房的,他卧房的门还关闭着。
房间里顿时充满了那奇异的怪味。
王秉益警觉地坐起来,惊恐地说:“你是谁?”
那人没有回答他,他突然把自己的头摘了下来,放在了王秉益的身上。王秉益惊叫了一声,一口浓痰卡在了喉咙里,气憋不过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那人冷笑了一声,把摘下的头又放回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趴在王秉益的身体上,慢慢地如水蒸气般蒸发,一丝影子都没有留下来。
王秉益的卧房里重新陷入了寂静……
22
一连几天,唐镇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唐镇的普通百姓渐渐放松了对陈烂头的警惕,他们期待的正月十五终于在鞭炮声中来临,唐镇人真正期待的是乡绅王秉顺承诺的请戏班来唱大戏。王秉顺并没有食言,在正月初四的傍晚,戏班子就进入了唐镇,并且连夜在镇东头的土地庙外面搭起了戏台。连续几天的天晴,气温渐渐的回暖,积雪也已经溶化干净,人们在微暖的风中感觉到了早春的气息。
23
民国三十六年农历正月十五,清晨。淡蓝色的炊烟从唐镇人家高高矮矮的烟窗中袅袅升起,缓缓地融入瓦蓝的天空。这个晴天是唐镇人梦寐以求的,谁也不希望在元宵节这天看大戏时淋雨。
三癞子迷迷糊糊地醒来,下意识地伸手往旁边摸了一下。他摸到了一个冰冷的身体。这个冰冷的身体异常的平静,三癞子松了口气。那是胡二嫂的身体,三癞子听到了她平和的鼾声。三癞子在梦中看到因为疯病发作被他捆绑的胡二嫂挣脱了绳索,冲出了家门,消失在黑暗之中,他追出去,怎么也找不到胡二嫂了……三癞子自从那个夜晚发现烧掉的画像都回到画店离开后,每个晚上都住在胡二嫂家里,并且和她睡在同一张眠床上。胡二嫂只要发病,他就会把她捆起来。三癞子爬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解开了胡二嫂身上的绳索,胡二嫂睡得很死,三癞子把绳索从她身上抽出来后,她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