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中 风飕飕(第17/20页)

过了一会,王秉益浑身突然松弛下来,两只手也自然地垂下,放在了两边,双腿不在抽搐,嘴巴也闭上了,眼睛渐渐地恢复了正常。

猪牯焦虑地问:“爹,你怎么啦?是做噩梦了?”

王秉益侧过头,双眼无神地瞟了瞟儿子,有气无力地说:“我没事,没事,也没,没有做梦——”

猪牯听了父亲的话,更加紧张了:“那你刚才是?”

王秉益答非所问:“你,你赶快和如月结婚吧,结婚——”

此时,冯如月端着油灯,站在猪牯的身体后,冷漠地注视着有气无力地说话的王秉益,白瓷般的脸上像下了一层寒气逼人的冷霜……

24

就在猪牯站在父亲的床前,和他说着话的时候,三癞子正提着一桶清水在县城的一条小巷子里顶着飕飕的冷风往前飘移。他大清早就来到了县城,一整天都在县城里游荡,打听警察局长赵有山的住处。穿着灰布长衫的三癞子显得不伦不类。因为他的脸相长得丑陋,许多人都躲着他,所以他问了很多人,人家都不理他,反而逃也似地跑掉。这让三癞子异常的着急,如果他办不成白衣女人交给的任务,他肚子里的蛇就会毫不留情地噬咬他的五脏六腑,而且,他希望从白衣女人那里得到的东西将化为泡影,胡二嫂也将一直这样疯癫至死。

三癞子不知道为什么人们看见他都像见了鬼一样,而且还用手把鼻子捂起,仿佛他是一堆臭狗屎。

到了下午,他还没有打听到警察局长赵有山的家庭住址,心里十分焦虑不安,他站在县衙门对面的一个骑楼底下,注视着县衙高大庄严的门庭,警察局就在县衙里面,还不时有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从里面走出来,那时,他真想像一条猎狗般扑过去,逮住那个警察,从他口中掏出赵有山的家庭住址。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他那样做,无异于是找死。你为什么要知道赵有山的家庭住址,你想图谋不轨?警察有可能会把他抓起来,像凌初八那样砍头。三癞子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嘴巴里喃喃地说着:“土地公公,土地公公——”

可他光叫土地公公是没有用的,土地公公根本就不可能显灵带他去找赵有山的家,况且,三癞子念叨的是唐镇的土地爷,他还管不到县城里的事情。三癞子在骑楼底下无能为力心焦如焚的时候,突然他的目光落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身上。

那个衣衫褴褛的老头是个乞丐,坐在离县衙不远处的一块石板上,身前放着一个缺个角的破海碗,目光痴呆地望着往来的人。

三癞子想,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找这些要饭的人呢,县城哪个地方他们会不知道,老乞丐应该不会像城里人那样鄙视他不理踩他吧?

三癞子朝他走过去。

他在老乞丐面前蹲下,笑着对老乞丐说:“老人家,我想向你打听一个地方。”

老乞丐瞥了他一眼,也许连他也没有见过如此丑陋的人,笑起来呲牙裂嘴,比哭还难看。老乞丐皱了邹眉头,说出了一句让三癞子心惊肉跳的话:“行行好,你离我远点,你这个人一脸倒楣相,不要把晦气传给我了,行行好!”

三癞子听了老乞丐的话,像有一把钝刀子在割着自己的心,连老乞丐都嫌弃他,他有些绝望,可他还是不死心,继续陪着难看的笑脸说:“老人家,我只是想打听一个地方,我是外地人,县城里很多地方我都不熟悉。”

老乞丐又皱了皱眉头说:“行行好,你赶紧走吧,你这个人很臭,身上有股死蛇的味道,我闻到这种味道就想吐,行行好,你走吧!我也是外乡人,要饭到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还能知道什么地方呀,行行好,你赶快走吧!你在这里影响我要钱,过路的人看到你就被吓走了,闻到你的臭味也被熏跑了,行行好,你走吧!”

三癞子十分无奈,看来这个老乞丐铁定是不会告诉他警察局长赵大有的住址了。他无比沮丧地站起来,抬头望了望阴霾的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说:“土地公公,我的命怎么会这样苦呀,连要饭的乞丐都瞧不起我,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三癞子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人们都用古怪而厌恶的目光瞟他。

三癞子走着走着,想到老乞丐说话的口音,从他口音来分析,他根本就不是外乡人,而就是县城里的人。三癞子越想越不对劲,你一个老乞丐凭什么要骗我,凭什么要侮辱我瞧不起我!

三癞子突然转过身,恶狠狠地朝老乞丐走过去。

他重新在老乞丐的面前蹲了下来,脸色阴沉,咬着牙愤怒地说:“老乞丐,我告诉你,今天我就在这里陪你了,哪里也不去了,你不是闻到我身上的臭味会吐吗?我就在这里熏死你!你这个老东西!”

老乞丐惊恐地看着他,企图站起来溜走,但三癞子有力的双手紧紧地按着了他的两个肩膀。老乞丐颤抖着说:“你行行好,放过我吧,我和你远无冤近无仇,你为什么要缠着我不放呢?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三癞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脏污的老脸:“你知道,你一定知道!你要不告诉我,我就一直陪着你,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你甩都甩不掉我!我要恶心死你,老东西!”

老乞丐最终无奈地说:“你要问什么呢?”

三癞子冷冷地说:“我要你告诉我警察局长赵有山的家在哪里?”

老乞丐的眼中闪现着惊惶的色泽:“他,他的家在府背巷五号。”

三癞子笑了,笑出了满脸的邪恶:“老东西!”

老乞丐拿起那个缺角的海碗,站起来,凄惶地说:“行行好,你千万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说完,他就飞快地走了。三癞子想,这个老东西跑得还挺快的,和自己有得一拚。

……

这个深夜,府背巷空空荡荡的。下午的时候,三癞子就摸清了府背巷的情况,这条小巷并不长,两边住着十几户人家,那十几户人家都是平民百姓的普通房子,只有府背巷五号才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府第式建筑的大宅子。那十几户人家里,只有两户人家养了看家的土狗,三癞子已经把它们解决掉了,狗的尸体也被他扔到从县城中间穿流而过的汀江河里了。

警察局长赵有山家里竟然没有养狗,这让三癞子十分意外,一般有权有势或者有钱的大户人家里,都会养条看家护院的恶狗的。可是,赵有山的大门上涂满了狗血,还贴着许多画满符咒的黄裱纸。

赵有山家门上的狗血和黄裱纸是三癞子要清除的东西,他只要把这些东西弄干净了,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三癞子提着那桶清水,鬼魅般飘到了赵有山的大门口。此时,赵有山的大宅子里一片死寂,他和他的家人以及看家护院的爪牙也许都进入了梦乡,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个丑陋的人在用清水和刀子轻轻地将那些狗血和黄裱纸刮掉后清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