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黑夜行者的危险岔路 Chapter 19 执行追捕计划(第6/8页)
哈瓦那的街道这时更繁忙了。我摇下窗户看着、听着、闻着这座城市。这座城市给我的是千变万化经久不息的音乐,从我们经过的每一扇门后、每一扇窗里飘出。还有街头三五成群的音乐家们,他们的音乐此起彼伏,到我们进了市区后才变得稀少,可又余音绕梁,好像一直在我耳边齐唱《甘塔那美拉》。
出租车在一群群唱歌的、卖东西的甚至怪怪地在打篮球的人群中开过了一段颠簸的路。我很快就没了方向感,等出租车在路中央一个巨大的金属球前停下来时,我已经找不着北了。我跟着丘特斯基走上便道,穿过一个广场,来到路口,这是个酒店模样的地方。余晖下散发着耀眼的橙粉色,丘特斯基带我进了酒店,走过一间钢琴酒吧和一排排桌子,桌上散放着海明威的画像,画笔粗糙,像是小学生画的。
大堂尽头是部老式电梯,我们走过去,丘特斯基按了铃。等电梯的时候我看了看周围,一侧是一排架子,上面都是些烟灰缸、带柄的大圆杯和其他几样东西,全都带着欧内斯特·海明威的头像,这回的水平比学生的要稍高一些。
电梯来了,我走了过去。一个巨大的灰色铁门打开了,露出了电梯,里边是个阴沉着脸的开电梯的老头儿。丘特斯基和我走进电梯。还有几个人也在大铁门关上、手柄被扳到“启动”前挤了进来。电梯晃了一下,我们开始缓慢地向上升去,直到五层。电梯司机扳动手柄,我们猛地晃了一下,停了下来。“海明威书房。”他说。他把门拉开,其他人下了电梯。我瞥了一眼丘特斯基,他摇摇头朝上方示意一下,于是我也不动,等铁门关上,我们又上了两层。司机拉开门,我们忙不迭地道谢,走出电梯,走进一个小房间,它比电梯大不了多少,是通往顶楼的小过道。我听见附近不知哪里传来音乐声,丘特斯基挥了下手,带我朝音乐飘来的方向走去。
我们走过一个小亭,看见三人乐队在演奏《绿眼睛》59,三个男人穿着白裤子和古巴衬衫。后边靠墙是一间酒吧,左右两边是一大片沐浴在夕阳中的哈瓦那风景。
丘特斯基带着我走到一张矮桌旁,周围是几把随意放着的椅子。他把皮箱塞到桌下,我们坐了下来。“风景不错啊。”他说。
“非常漂亮,”我说,“我们来这儿看风景?”
“不,我跟你说过了,”他说,“我们要会一个朋友。”
也不知是不是开玩笑,他想告诉我的就是这些。好在侍者适时出现。“两杯莫吉托鸡尾酒。”丘特斯基说。
“呃,我就来啤酒吧。”我说。我想起早些时候莫吉托让我睡了一觉。
丘特斯基耸耸肩。“随意,”他说,“试试水晶啤酒,很不错。”
我冲侍者点点头。我信得过丘特斯基对啤酒的品位。侍者也冲我点点头,回去酒吧准备我们的饮料,三人乐队拉起了另一首曲子《甘塔那美拉》。
我们刚喝了一口饮料,一个男人就来到我们的桌旁。他个子很矮,下面穿着棕色的宽松裤,上身是一件柠檬绿的古巴衬衫。他手里提了一个跟丘特斯基的箱子几乎一样的箱子。
丘特斯基跳起来伸出手去。“矮棒!”他喊道。我过了半晌才确定丘特斯基没犯病,他只是在用古巴口音叫着来人的名字“伊凡”。“矮棒”也伸出手,跟丘特斯基握手拥抱。
“卡姆贝耶!”“矮棒”说道,我又过了半晌才想起丘特斯基现在叫坎贝尔·弗里尼神父。寒暄过后,伊凡转过头看着我,一条眉毛扬起。“哦,对,”丘特斯基说,“这是大卫·马西。大卫,这位是伊凡·爱彻利维亚。”
“你好。”伊凡说着握握我的手。
“见到你很高兴。”我用英语说,因为我不确定“大卫”是不是会说西班牙语。
“好了,都坐吧。”丘特斯基说着又朝侍者招招手。侍者过来拿了伊凡的单子去调莫吉托。酒来了后,丘特斯基和伊凡开始用欢快的语调说起古巴西班牙语。如果仔细听,我大概能听懂,不过他们似乎只是在回忆愉快的过去。其实即便他们在谈比回忆更严肃的事情,我也会同样理解成那样。因为夜幕降临,房檐上空是一轮巨大的橙红色的月亮,膨胀着嗜血的蠢蠢欲动的月亮。我一看到它,每一寸皮肤就都兴奋得起了鸡皮疙瘩,浑身汗毛倒竖,在德克斯特城堡的每一个角落里奔跑雀跃,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不过现在不是出击的时候。很不幸,今夜需要自控。我只能喝着迅速变温的啤酒,假装很喜欢听那三人演奏,一晚上都要冲“矮棒”客气地微笑,巴望着时间快点儿过去,我才能恢复真我,做个快乐的刽子手。这是个忍耐之夜,祈祷我很快就能一手拿刀,一手将韦斯擒获。
可此时,我只能深吸一口气,喝一口啤酒,假装欣赏景色和音乐,练练露齿而笑的技巧,德克斯特。能露几颗牙?很好。现在练练不露牙齿地笑,只移动嘴唇。要把嘴角掀起多高才不会让人看出你实际正忍受着巨大的内心煎熬?
“嘿,你还好吧,伙计?”丘特斯基喊道。显然我刚才把脸部肌肉扯得过了头。
“我挺好,”我跟他说,“还行,真的。”
“啊哈。”他说,尽管仍然将信将疑,“好吧,要不我们还是把你送回酒店吧。”他喝干酒站了起来,伊凡也跟着站起来。他俩握手,然后伊凡坐了回去,丘特斯基拿起他的箱子,我们朝电梯走去。我回头看看,伊凡又点了一份饮料,我朝丘特斯基扬扬眉毛。
“哦,”他说,“我们不想一起离开,你知道,不想同时离开。”
我们抵达底层到了街上。我们穿过马路去叫出租车时经过一匹马,我本该留神躲开,因为动物都不喜欢我,这匹马后蹄直立起来,它的仰天长啸把我和马夫都吓了一跳。我赶紧钻进出租车,躲过了那匹马的铁蹄。
回饭店的路上我们一言不发。丘特斯基将箱子放在大腿上,看向窗外,我尽量不去听天上那轮月亮的吼叫,不过不太管用。它在美丽如画的哈瓦那夜晚上空无所不在地闪耀着光芒,那么明亮又妩媚,朝我发送着一个个奇思妙想,我却无法行动。我不能行动。我只能微笑着看回去,说着要不了多久了,很快的。
只要我能找到韦斯。
我们无惊无险地回到了房间,一路上基本没怎么交谈。“我把这东西放回屋里,”他提着皮箱说道,“然后咱们去吃饭。”至理名言。既然不能在这美妙的夜晚出去享受月光,那好好吃顿晚餐也不错。
我们坐电梯上楼,穿过走廊朝房间走去。进了屋,丘特斯基小心地将皮箱放在床上,自己坐在一旁。我发现他去楼顶酒吧时就一直随身携带着这只皮箱,我没看出有什么必要,尤其是他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一只皮箱。而好奇是我唯一的缺点,我决定开口问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