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抚慰黑夜行者 Chapter 10 杀手,兄弟(第7/10页)

我使劲儿想咽下一口唾沫,但没有成功。他——布赖恩——我哥继续往下说。

“有些东西只是我的猜测,”他说,“不过时间我倒是有。有人劝我去学一门手艺,我就照办了。我很善于在电脑上查找资料。我找到了当年的警方档案。亲爱的妈妈跟一群不三不四的男人在一起鬼混。跟我现在一样,他们做的是进口生意。当然,他们的产品要敏感一些。”他把手伸到背后一个纸盒子里,掏出一沓帽子来,帽子上面印有一只腾身飞跃的豹子,“我的货是中国台湾生产的,而他们的货来自哥伦比亚。根据我的猜测,最大的可能性是,妈妈和她那帮朋友想搞一个独立的小项目,其中一些货物严格地说并不是她的,她的生意合伙人对她这种独立的性格心怀不满,于是决定阻止她。”

他小心翼翼地把帽子放回到纸盒子里,我觉察到他在看我,但是我连扭头的力气都没有。过了一会儿他把目光移开了。

“警方在这里找到了咱俩,”他说,“就在这儿。”他把手放在地板上,摸着那个地方,很多年以前那个非我的他就坐在另一个箱子里面相同的位置上。“那是两天半以后的事了。粘在干涸的血液上。凝固的血有两厘米深。”他的声音很刺耳,很恐怖。他说“血”这个可怕的字眼儿时,腔调跟我一个样儿,音调里带着鄙夷和极度的厌恶。“根据警方的调查报告,这儿还有好几个男人。大概有那么三四个。其中的一个或者两个很可能就是咱们的爹。当然,凶手使用的是链锯,所以很难辨别。不过警方断定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咱那位亲爱的老妈。当时你三岁,我四岁。”

“可是……”我说。但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确有其事,”布赖恩告诉我,“要找到你可真不容易呀。在咱们这个州,收养孤儿的手续非常烦琐。不过,我还是把你找到了,弟弟。你说是不是?”他又拍了拍我的手,这个手势很古怪,我平生从未见过有人做这样的手势。当然,我也从未见过自己的骨肉兄弟。也许我应该跟我哥哥一起练习练习这个拍手的动作,要不就跟德博拉一起练,而这时我忽然想起自己刚才把德博拉给忘在脑后了,现在想起来觉得十分激动。

我朝她那个方向望去,她大约离我有两米远,被紧紧地绑在那里不能动弹。

“她没事,”我哥哥说,“我不想在你来之前就动手。”

可能有些奇怪,但我这是第一次连贯地问他问题。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会对她下手?”话音里似乎含有我真的想对她下手的意思,当然我并不是真的想拿德博拉做试验。绝对不是。可是,我哥哥在这儿,他想玩,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除了我们俩是同一个母亲所生这一血缘关系之外,更重要的是,他长得很像我。“恐怕你并不是真的知道。”我说,话音里那种不确定的意味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我是不知道,”他说,“不过我想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咱俩都经历过这样的事。”他的笑容比刚才更灿烂了,他把手举到空中,竖起中指,“精神创伤事件,你听说过这个词儿吗?关于咱们这一类恶魔的书你读过吗?”

“读过,”我说,“我的养父哈里……可他是绝不会把我小时候的事情如实告诉我的。”

布赖恩的手在集装箱小小的空间里挥动着。“弟弟,事情是这样的。链锯、横飞的尸体碎片,还有……血……”说到这个字眼儿他又是咬牙切齿,“在血泊中坐了两天半。咱俩居然活了过来,是不是奇迹?这简直可以让你相信上帝了。”他的眼里闪烁着光芒,不知是什么原因,德博拉扭动着身子,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声音,布赖恩没有理睬她,“他们以为你年纪小,会从那种可怕的记忆中恢复过来,而我有点儿过了那个年龄极限。可咱俩都经受了那种典型的精神创伤事件。警方所有的文献资料都是这么记载的。这件事造就了今天的我——而我曾经想这个事件对你的影响也一样。”

“是一样的,”我说,“完全一样。”

“这不是太好了吗?”他说,“这就是亲情纽带呀。”

我看着他。哥哥?这个词儿很陌生。如果我大声说出这个词儿,可以肯定我会口吃。这是绝对无法让人相信的事情——但要否认它就更荒唐了。他的长相像我,我们俩有相同的爱好,甚至他连开玩笑时也跟我一样带着一种伤感的腔调。

“我只是——”我说着摇了摇头。

“是的,”他说,“像咱们这样的人居然有两个,这样的现实要花上一分钟才接受得了,对不对?”

“恐怕要稍微长一点儿,”我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

“哦,弟弟,咱们是不是太神经质了?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小弟弟,在这儿坐了整整两天半哪。两个小男孩,在血泊中坐了两天半。”他说。我感到很恶心,眼前发花,心脏乱跳,脑子砰砰地响。

“不。”我有点儿透不过气来,只觉得他的手又放在了我的肩上。

“这不要紧,”他说,“要紧的是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

“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我说。

“对,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他本来是打算笑的,但是没有像我一样学会假笑,于是只发出一阵细小而古怪的呼哧呼哧和咯咯的噪声,“我想我应该这么说,我这辈子就是为了今天这件事!当然,咱俩做这件事谁也无法动真情。我们毕竟无法感受到情感,对不对?咱俩都花了一辈子的工夫来扮演一个角色。在这个世界上逛荡着,背诵着台词,假装自己属于这个为人类创造出来的世界,而咱们从来就不是真正的人。咱们每时每刻都在探索一种方式去感受某种东西!弟弟,就让咱们这样去探索一会儿吧!去真实地、活生生地、毫不做作地感受吧!听了这话你都激动得透不过气来了,对吗?”

的确如此。我的大脑在呼呼地旋转,我再也不敢闭上眼睛了,因为我担心又会冒出一个东西来。更糟糕的是,我哥哥就在身边,监视着我,敦促我跟他一样保持自己的个性。而要保持自己的个性,要做他的弟弟,要像过去的我一样,我就得……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朝德博拉那个方向转了过去。

“是的。”他说,此时他的声音里洋溢着黑夜行者那种冷酷、开心的愠怒。“我早就知道你会琢磨出来的。这次咱俩一起干。”他说。

我摇摇头,还是充满了犹豫。“我不能这么干。”我说。

“你一定得干。”他说。我的肩上又有那种羽毛触动的感觉,是我哥哥把我提溜了起来,推着我往前走。这股力量几乎抵消了哈里的推力。一步,两步……德博拉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我的眼睛,不过因为我背后还有一个人,我不能告诉她我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