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抚慰黑夜行者 Chapter 10 杀手,兄弟(第9/10页)
“放下刀子,德克斯特。”这时她的声音比刚才镇静了一些,可是我脑子里的声音大多了,我几乎没听见她的话。我极力想把刀子放下来,而实际上我也真的在把刀子往下放,可是结果刀子仅仅只是往下挪动了几厘米。
“对不起,德博拉,我放不下来。”我使出浑身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因为在我的四周,一场聚积了二十五年的风暴在怒吼,而此刻我和哥哥像月黑风高的夜晚里两块雷雨云一样聚集到了一起——
“德克斯特!”妈妈恶狠狠地说。她想自己走开,把我们俩留在这冰冷、可怕的血泊里,而我脑子里面哥哥的声音和我的声音同时喊出来:“婊子!”这时刀子又举了起来——
地板上传来一阵声响。是拉戈塔吗?这我说不清,但是没关系。我不得不结束,不得不这么干,不得不让这件事马上发生。
“德克斯特,”德博拉说,“我是你妹妹。你是不会对我下手的。爸会怎么说呢?”我得承认,这句话刺痛了我,但是——
“把刀子放下,德克斯特。”
我的身后又传来另一个声音,那是一阵微弱的暗笑。我手上的刀子又举了起来。
“德克斯特,小心!”德博拉说着,我急忙转过身来。
拉戈塔探长一只脚跪在地上,喘着气,使出浑身的力气想把武器举起来,而这时那把枪在她的手上突然变得沉甸甸的。枪口慢慢地、慢慢地上扬,对准了我的脚、我的膝盖——
可是这能起什么作用?因为不管我做什么这总是要发生的。我明明看见拉戈塔的手指在扣扳机,我手上的刀子还是没有放下来。
“她要朝你开枪了,德克斯特!”德博拉喊道,这次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发狂。而拉戈塔的枪口已经对准了我的肚脐,拉戈塔皱起眉头,聚精会神,把最后一点儿力气也使出来了,她面部的肌肉扭曲了。她真的是要朝我开枪。我侧身对着她,但是我的刀子仍然不顾一切地——
“德克斯特!”躺在手术台上的妈妈/德博拉说,但是黑夜行者的喊叫声更大了,而且在向前移动,攥着我的手,引导着我的刀子靠近德博拉。
“德克斯特!”
“你是个好孩子,德克斯特。”哈里那像羽毛一样软绵绵、轻飘飘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嘀咕着,同时把刀子朝上拉。
“我已经是身不由己了。”我也朝哈里嘀咕了一声,刀子在颤动,而我握着刀柄的手力气更大了。
“选择你要杀的东西……或者人……”哈里说,他眼睛里那种刚毅、深不见底的蓝色此时正通过德博拉的眼睛注视着我,那种敏锐足以把刀子推开一厘米。“这个世界上有好多人是死有余辜的……”哈里温和的声音盖过了我脑子里到处乱窜、不断升腾的愤怒和抱怨。
刀光闪烁着,在原地凝固不动了。黑夜行者无力地把刀子往下推,哈里也没有力气把它拉开。我们就这样僵持着。
我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沉重而刺耳的声音,砰的一下,接着是一声无力的呻吟,这声音从我两侧的肩膀上爬过,就像一条丝绸围巾搭在蜘蛛的腿上。我转过身来。
拉戈塔躺在地上,握着枪的那只手朝前伸出,被布赖恩的刀子扎在了地板上不能动弹,她咬着下嘴唇,眼睛里露出痛苦的神色。布赖恩蜷曲着身体躺在她的身边,看着恐惧从她的脸上掠过。他面带着阴森的微笑急促地呼吸着。
“咱们收拾残局吗,弟弟?”他说。
“我……不能这么干。”我说。
我哥哥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站在我的面前,身体微微地左右摇摆。“不能?”他说,“这个词儿我好像不认识啊。”他一把从我的手上夺过刀子,我既阻挡不了他,也帮不了他的忙。
这时他的眼睛注视着德博拉,而他的声音仿佛在抽打我,敲击我肩膀上哈里那绵软的手指。“必须要做,弟弟。必须。没别的选择。”他喘着气,身体弯曲,然后又慢慢地站直,慢慢地举起刀子,“亲情是很重要的,难道这还要我提醒你你才知道吗?”
“不必了。”我说。哈里最后一次发出了嘀咕,我的脑袋也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我又说:“不。”而这一次我是实话实说。“不。不行。不能杀德博拉。”
我哥哥看着我。“太糟糕了,”他说,“我很失望啊。”
刀子掉了下去。
我这个人向来对葬礼很感兴趣,我知道这是一种很有人情味儿的弱点,但可能只是一种很普通的多愁善感而已。首先,葬礼非常干净,非常整洁,人们全身心地投入到各种精心安排的仪式之中。而这次的葬礼办得很隆重。一排排身穿蓝色制服的男女警察神情庄重而严肃。按照葬礼的规矩鸣枪致礼,人们用国旗将死者的尸体裹了起来,各种装饰品琳琅满目。这一切都是为了向死者表示敬意,一切都是那样得体,那样奇妙。毕竟,这个女人生前是我们中间的一员,曾经跟为数不多的几个杰出人物一起共过事。是保卫美国人民自由和权利的卫士吗?这没关系,她生前是迈阿密市的一名警察,而迈阿密的警察都知道该为自己队伍中的一员筹办何种规格的葬礼。他们在这方面的经验已经很丰富了。
“哦,德博拉。”我叹息着说。我的声音微弱,也知道她是听不见的,但是我似乎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而且应该做得像模像样。
我的心头有一种模糊的希望,希望自己能挤出一点儿眼泪来,然后擦掉。她生前跟我的关系很密切,而她死得那么出人意料,那么令人惋惜,走了一条警察不该走的路,居然死在一个杀人狂的手上。当时救援人员来得太晚了,等他们找到拉戈塔的时候,一切早已结束。然而,她为人们树立了一个无私、勇敢的榜样,教导人们作为一名警察应该怎样活着,怎样去死。当然,我这是引用别人的话,而且只是原话的大意。这话说得真好,真动人,当然这只是就那些心灵能够受感动的人而言的。可我这种人的心灵是不会受感动的。即便如此,我听到这样的话,还是知道它很动人,因为这句话很真实。前来参加葬礼的警察身穿干净的蓝色制服,心头藏着无言的勇气,一些平民百姓也在哭泣。我深受感染,不能自制,一个劲儿地叹着长气。“哦,德博拉。”我叹息着说,这一次声音略微大一点儿,几乎是有感而发,“亲爱的,亲爱的德博拉啊。”
“别吱声,你这傻帽儿!”她低声说道,同时用胳膊肘使劲儿捅了我一下。她穿着这身新外套看上去很可爱——她终于从警员变成了警官。在侦破塔迈阿密胡同那起谋杀案的时候,她因追踪凶手立了大功,差一点儿就把凶手逮住了,晋升她为警官已经是最低档次的奖赏了。为了捉拿我可怜的哥哥,警方发出了通缉令,所以他们迟早是要逮住他的。既然他那样强调亲情的重要性,我真的希望他能逍遥法外,而德博拉升了官之后,是会改变立场,迁就我的。她是真心地想原谅我,而且对哈里的智慧已经不再半信半疑了。她和我也是亲情关系呀,这一点在那个紧急关头已经表现得淋漓尽致,对不对?对于她来说,要接受真实的我也不需要一次很大的飞跃,是不是?事情的真相本来就是这个样儿,而且从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