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壁炉里的灰烬(第21/38页)
米兰达·奥利弗说:“这位是丹尼斯·特雷姆利特。他是我父亲的文字编辑兼秘书。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们,丹尼斯和我订婚了,不过,也许昨天晚餐时我父亲已经提起过。”
“没有,”达格利什说,“没有人告诉我们这件事。”他琢磨着是不是应该说点儿什么祝贺他们。可说出口的却是:“你能过来一起谈谈吗,特雷姆利特先生?”
特雷姆利特走到桌子旁。达格利什发现他走起路来稍微有些瘸。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坐在了米兰达身旁的椅子上。她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占有欲,甚至有些威胁的意味,然后伸出手去够他的手。他似乎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握住她的手,二人的手指只微微地碰了碰,特雷姆利特就把两只手都放到了桌子下面。
达格利什问:“你们是最近订婚的吗?”
“我们在爸爸最后一次出访美国期间确立了恋爱关系。准确地说,是在洛杉矶。直到昨天才正式订婚,昨天傍晚我将这个消息告诉给我父亲。”
“他怎么看待这个消息?”
“他说他怀疑过我们是不是喜欢上对方了,而且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所以他一点儿也不吃惊。他为我们感到高兴,我简单地说了说我们未来的计划,我俩打算住在伦敦那个他为丹尼斯购置的公寓里——至少在我们拥有自己的房子之前我们会先住在那儿,我们会保证他得到妥善的照料,丹尼斯和我每天都会去探望他。他知道没有我们他一个人应付不来,我们也保证不会丢下他不管,不过那确实也意味着他的生活会发生一些变化。我俩一直在思考他是不是假装为我们高兴,或许他比我们料想的更加担忧今后一个人的生活。其实,他不必为此担心,我们会为他找一个可靠的管家,而且白天我们也会陪着他。不过,当时我没有意识到这个消息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冲击。”
凯特说:“这么说,这个消息是你告诉他的。你们俩并没有一起应付你父亲?”
这么说或许有些令人尴尬。米兰达·奥利弗涨红了脸,从紧抿着的嘴唇中间挤出一句话:“我没有应付他。我是他的女儿,不需要应付。我告诉他这个消息,他为此感到高兴,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凯特转头询问丹尼斯·特雷姆利特:“你未婚妻告诉他这个消息后,你有没有同奥利弗先生说过话?”
特雷姆利特不停地眨着眼睛,似乎正拼命地忍住眼泪,他努力控制了一下情绪,抬起眼看着凯特:“没有,没有机会。昨天晚上他去大宅子吃的晚餐,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今天早上我来到的时候,他已经出门了。我没有再见过他。”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凯特转过头问米兰达·奥利弗:“自从你们上岛以来,你父亲的状态如何?他看上去有没有苦恼、闷闷不乐的迹象,或者在某些方面表现异常?”
“他总是很安静。我知道他担心自己变老,担心自己会才思枯竭。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起过,但是我们亲密无间,我能察觉出他不开心。”她转过头对特雷姆利特说,“你也感觉到了,不是吗,亲爱的?”
这种突如其来的亲昵吓了特雷姆利特一跳,她像是故意这么说的。这是最近才启用的新称呼,还不是很熟悉,与其说是流转在舌尖上的抚爱,不如说是一种话里有话的蔑视。不过,特雷姆利特似乎没有注意到。
他转向达格利什,说道:“他不会向我吐露太多;我们不会讨论这方面的事情。我只是他的文字编辑和秘书而已。我知道他很介意自己的上一部作品不如之前的那些那么受欢迎。当然,他现在已经跻身大师的行列了;评论家们对他一贯尊重。但是,他对自己并不满意。他花了更多的时间在写作上,落笔更加字斟句酌。但是,他仍然是一位了不起的作家。”特雷姆利特的声音哽咽了。
米兰达·奥利弗说:“我猜梅科洛夫特先生、斯特维利先生和其他人应该已经告诉过你,我父亲为人不是很随和。不过,他有资格有点儿小脾气。他在科姆岛出生。根据基金会的章程,无论他何时登岛,都不能受到阻拦。他本该住在大西洋别墅。那里的条件更有利于他工作,而他也有权利住在那儿。艾米丽·霍尔库姆完全可以搬出来,但是她不肯这么做。最初登岛的时候就有麻烦,因为爸爸坚持要带丹尼斯和我一起上岛。按照规定,访客们理应一个人造访。但是父亲认为,如果艾米丽·霍尔库姆可以带着劳特伍德的话,那么他就可以带着丹尼斯和我。无论如何,他必须这么做,他需要我们。梅科洛夫特先生和艾米丽·霍尔库姆掌管着这座岛。他们似乎并不明白,爸爸是——至少曾经是——一位杰出的小说家。那些愚蠢的章程并不适用于他。”
达格利什说:“你觉得他有没有沮丧到要了结自己的程度?对不起,我必须这么问。”
米兰达瞥了丹尼斯·特雷姆利特一眼,好像这个问题问他更合适似的。特雷姆利特僵坐着,低着头盯着自己紧握着的双手,看也不看她的眼睛。她说:“这真是一个可怕的推测,总警司。我父亲不是那种会自杀的人,就算自杀也不会选择那么恐怖的方式。他厌恶丑陋的事物,上吊无疑是一种丑陋的死法。他拥有一切让他活下去的理由。他有名声、有钱、有才华。他还有我。我爱他。”
说到这儿,凯特插话进来。凯特敏感,很少说不得体的话,但是她从不羞于直截了当地发问。她说:“或许得知你们决定结婚的消息,他虽然表面装得不在乎,内心却十分煎熬。毕竟,那意味着他的生活将要掀起巨大的波澜。如果他心里还藏着其他一些没有吐露给你们的烦恼的话,这个消息可能就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米兰达看着她,满脸通红。一开口,声音几近失控:“你这话太伤人了。你的意思是说,丹尼斯和我要为爸爸的死负责是吧。这么说太残忍了,也太可笑了。你觉得我不了解我的父亲?自从我毕业以来,我们就一直生活在一起,我照顾他,将他的生活安排妥帖,让他过得舒服、发挥自己的才华。”
达格利什温和地说:“这就是米斯金督察所考虑的。你和特雷姆利特先生显然已经下定决心避免让你父亲的生活受到太大影响,你会继续肩负照顾他的职责,而特雷姆利特先生会继续担任他的秘书。但是你父亲也许没有意识到你考虑得这么周全。米斯金督察问这个问题很合理,既不残忍,也并非不顾你的感受。有证据显示,昨天晚上你父亲得知这个消息后去大宅子吃了晚餐,这个举动很反常,而且当时他看起来心烦意乱。他还预订了今天下午的船。虽然他没有直说他打算离开科姆岛,却暗示出了这样的信息。他有没有跟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提过他有离开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