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壁炉里的灰烬(第26/38页)

梅科洛夫特说:“谢谢你。我想我们还需要一些清水。最好是凉的,麻烦你了。”

在他们等待的间隙里,梅科洛夫特倒好了茶。施派德尔摇了摇头,达格利什也摇了摇头。没用多长时间,普伦基特夫人就端着一只水壶和一只玻璃杯回来了。她说:“水很冰。需要我为你倒吗?”

施派德尔站起身,她将玻璃杯递给他。二人朝对方微微地点了点头,接着普伦基特夫人将水壶放到手推车上,说道:“你看起来不太好,博士。我想你最好卧床好好休息一下。”

施派德尔再次坐下,牛饮了几口后,接着说:“现在感觉好多了。我的故事花不了太长时间。”等普伦基特夫人离开后,他放下了杯子说道:“正如我所言,这只是一桩家事而已,我不希望太多人知道。我父亲死在这座岛上,但是当时的情况我家里人从来没有仔细地了解过。因为在我出生之前我父母的婚姻就开始破裂了。我的母亲出生于一个显赫的普鲁士军人家庭,她和我父亲的婚姻被视为是一个错误的结合。战争期间,我父亲随军驻扎在海峡群岛的格恩西岛。对于我母亲的家族而言,这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他们希望他能拥有更耀眼的编制和更重要的职位。有传言说,他同另外两位军官潜入了这座岛屿,据称当时岛上的居民已经被疏散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奉了他上级的命令。我猜并非如此。他们三个人都没有归队。调查显示他们是擅自离队的,并推测三个人在海上迷了路。我母亲的家族倒是很欣慰这段婚姻就这么无疾而终了,至少不是因为不体面的丑闻或者离婚才结束的,这些都是他们极力反对的,战时服役期间死亡也不算违背这个家族的光荣传统。

“我小时候对我的父亲几乎一无所知,当时给我的印象是询问有关他的事会引人不快。我的第一任妻子去世后,我又再婚了,现在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每当他问起有关爷爷的事,我都觉得很愤恨,他的人生没有记载、不被人谈及,好像那是很丢脸的事一样。我对儿子说,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查明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从官方渠道几乎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记录显示那三个年轻人无故缺勤,乘坐一条三十英尺长、带引擎的帆船离开。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讣告宣布其失踪,推测是淹死了。我很幸运,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位曾与我父亲约定要保守秘密的军官。他说他那几位战友想在康沃尔海岸附近找一个小岛升起德国国旗,大概就是想证明这是可以做到的。科姆岛是唯一可行的岛屿,也是我调查的首个目标。去年,我去了康沃尔郡,但是没有来科姆岛。我遇见了一位退休的渔夫,已经八十多岁了,他能够为我提供一些信息,但是过程也不容易。人们总是多疑,好像我们还处在交战状态似的。看着你们的国民还是无法摆脱我们的近代史,特别是希特勒时代的那段历史,有时候我感觉我们可能也就这样了。”他的语气中透出一丝苦涩。

梅科洛夫特说:“就算你向本地人打听科姆岛,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来。这个地方拥有一段悠久而令人不快的历史。关于它的过去,坊间流传着一些说法。不过这座岛归私人所有,又不允许游客登岛,所以有些说法也是无稽之谈。”

施派德尔说:“我所掌握的信息值得我为此安排一次拜访。我知道南森·奥利弗出生在这里,每个季度上岛一次——他在2003年4月的一篇报刊文章上透露过这件事。后来,媒体报道了很多有关他在康沃尔的童年生活。”

梅科洛夫特说:“但是,战争爆发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啊。他能帮上你什么忙?”

“那是1940年,他四岁。或许会有些记忆。就算他记不得了,他的父亲可能给他讲过疏散期间岛上发生过什么事。知情人告诉我奥利弗是最后一批撤离的人之一。”

达格利什问:“为什么选在灯塔见面?显然,岛上几乎到处都是避人耳目的地方。为什么不约在你的别墅呢?”

此刻,达格利什从施派德尔博士的回答中察觉出一丝变化,微妙却显而易见。这个问题令他不快。

“我一直对灯塔很有兴趣,这是我的个人爱好。我想奥利弗先生或许能帮我介绍这一座灯塔。”他说。

达格利什不免琢磨起来,为什么不拜托梅科洛夫特或者杰戈呢?他随口说:“这么说,你知道这座灯塔的历史喽?这座灯塔由约翰·威尔克斯打造,效仿了这位建筑师早年间更为知名的一座灯塔而建,对了,埃迪斯通灯塔也是他的作品。”

“是的,我知道。”

施派德尔的声音忽然越来越虚弱,额头上的汗珠汇聚成细线,不住地滴落,通红的面庞像是要融化了一般。

达格利什说:“你帮了我们大忙,特别是在确定死亡时间方面。我们能不能再次跟你明确几个时间点?你第一次抵达灯塔时,是什么时间?”

“我说过了,我迟到了一会儿。我看了一眼手表,当时是八点零六分。”

“门闩住了?”

“大概是。我进不去,也没有人来应门。”

“后来你再次返回灯塔时,是什么时间?”

“二十分钟后。我大概花了那么长时间,不过我没有看过手表。”

“这么说,到了八点三十分左右,门开了?”

“半掩着,没错儿。”

“那么在这段时间里,无论是在灯塔附近还是在半路上,你有没有看见任何人?”

“我谁都没有看见。”说完,他将手搭在额头上,闭上了眼睛。

达格利什说:“谢谢你,我们就谈到这儿吧。”

梅科洛夫特说:“我觉得最好还是请斯特维利医生过来看看你。眼下,病房也许比海鸥别墅更适合你。”

似乎是为了反驳这番话,施派德尔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达格利什赶忙冲过去扶住他,搀着他坐回椅子上。

施派德尔说:“我没事。不过是咳嗽,又有点儿发烧而已。我猜可能是肺部感染。现在,我更想回我的别墅去。如果能借用一下你们的车的话,或许可以劳驾达格利什总警司送我回去。”

这是个出人意料的请求,达格利什看得出来梅科洛夫特吃了一惊。他也没有想到,不过他还是应允道:“我很乐意。”他看着梅科洛夫特问,“车停在外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