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壁炉里的灰烬(第31/38页)

转眼间,大西洋别墅映入眼帘。之前从空中俯瞰时,凯特注意到大西洋别墅是岛上最大的石砌别墅,位置最靠近悬崖。此刻,她才看清其实它由两栋别墅组成。较大的那栋位于右边,门口有铺着瓷砖的门廊,两边各有两扇凸窗,还有两扇窗户嵌在石砌屋顶下方。较小的那一栋别墅门口没有门廊、屋顶低矮,嵌着四扇较小的窗户。两栋别墅前有一爿宽约三英尺的石砌花坛。红色的小花和蔓生植物从缝隙中垂下来,门廊右侧盛放着一株高大的灯笼海棠,散落在走廊上的花瓣好似血迹般星星点点。

凯特敲了敲门,来应门的是劳特伍德。他大概中等身材,肩膀宽阔,长着一张略显威严的方脸,厚嘴唇,一双深陷的蓝灰色眼睛,浅淡的眸色同他那头稀疏却依然醒目的金色头发及睫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凯特很少在一个男人身上看到这样的眸色。他身穿一件正式的黑色西装,搭配一件高领衬衫,系了一条素雅的条纹领带,看上去像是一位殡葬馆的从业人员。凯特忍不住琢磨起来,这究竟是他傍晚时分的惯常打扮,还是他觉得对于一个服丧期间的小岛而言这是更为恰当的着装呢?可是,这真的是在为死者哀悼吗?

他们走进一个小方厅。开向左侧的门后,望过去是厨房;右边的房间显然是餐厅。越过闪闪发光的椭圆形桌子,一整墙排列有序的皮面精装书映入了凯特的眼帘。

劳特伍德打开方厅尽头的门,说道:“夫人,警察到了。他们早来了六分钟。”

霍尔库姆小姐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他们的耳朵,语气强硬、威严、颇具上层社会的口吻:“带他们进来吧,劳特伍德。我们可不愿意被扣上不合作的罪名。”

劳特伍德站到一边,郑重其事地宣布道:“夫人,米斯金督察和本顿-史密斯巡佐来了。”

这个房间比从别墅外面看的感觉大得多。面前是四扇窗户和一扇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左边是壁炉,壁炉前面摆着一张小桌子和两把椅子。显然,他们刚刚在玩拼字游戏。凯特强忍住好奇,不去四下打量,但仍然感觉眼睛里充斥了丰富、深沉的色彩:抛光的木器、铺在砖石地面上的小地毯、油画和一整面墙的皮面精装书,书的高度同餐厅一样,从地板直达天花板。壁炉里燃烧着木柴,房间里满是强烈的秋天气息。

霍尔库姆小姐坐在拼字游戏板前,并没有站起来迎接他们。她看上去比凯特预想得年轻:棱角分明的面庞几乎没有什么皱纹,眉毛下那双灰色的大眼睛没有沾染上岁月的痕迹。青灰色的头发夹杂着几缕银丝,向后梳起,绾成一个发髻垂在颈后。她穿着一件黑灰白三色的格呢喇叭裙,上身是白色的圆翻领毛衣,搭配了一条繁重的琥珀项链,硕大的宝石好似一颗颗弹珠。长耳垂上佩戴着一对做工精细的琥珀耳饰。她微微地朝劳特伍德做了个手势,后者在她对面坐下,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是急于确认他不会再走开了。接着,她转过身看向凯特:

“督察,正如你所见,这局星期六的拼字比赛就快结束了。现在轮到我,我还剩七个字母。我的对手还有……你还剩下多少,劳特伍德?”

“四个,夫人。”

“袋子也空了,所以我们不会耽误你们太长时间。请坐吧。我有种感觉,我的牌架上有一个七个字母的单词,可我就是猜不出来。元音字母太多了。一个O,两个L和一个E。除了两个S之外,M是我唯一的辅音字母。把它们留到游戏的最后不太常见,可是我只能挑出来一个。”

霍尔库姆小姐研究着她的字牌,将它们重新排列在牌架上,中间稍微停顿了一下。她纤细的手指因关节炎而微微弯曲,手背凸起的血管仿佛一根根紫色的绳子。

本顿-史密斯轻声说:“MEIOSIS,夫人。右手边从上面数下来的第三行。”

她转过身。疑惑地挑了挑眉,似乎是邀请他上前,本顿走过去研究起游戏板:“如果你这么摆的话,第二个S接上LACK,组成SLACK,你就能得到二十二分。M也在双倍字母得分处,得六分,这个七个字母的单词同样是双倍得分。”

霍尔库姆小姐以惊人的速度算出了结果。“总计九十六分,再加上我另外的那二百五十三分。”她转过脸对劳特伍德说,“我想这让结果变成了铁一样的事实。扣除你手里那四个字母的分数,劳特伍德,你还剩下几分?”

“二百三十九分,夫人,不过我要提出抗议。我们从来没有说过允许别人帮忙。”

“我们也从来没有说过不允许,我们遵照我们自己定的规则玩,凡是没有禁止的那就是允许的。这符合英国法的原则:法无禁止即可为,相比之下欧洲大陆奉行的则是法无授权即禁止。”

“夫人,在我看来,这位巡佐在这局游戏中没有发言权。没有人叫他支着儿。”

霍尔库姆小姐显然已经意识到他们的对话正逐渐演变成尴尬的争执。她一边将字牌收进袋子,一边说:“好吧,我们算到上一局的成绩。获胜的还是我。”

“夫人,我希望最好宣布游戏无效,不计入本月的总分数里。”

“好吧,既然你这么固执的话。似乎你并不认为,即便没有巡佐支着儿,我自己也能猜出来。我差不多就要想到了。”

劳特伍德的沉默意味深长。他重申道:“这位巡佐没有权利干预游戏。我们应该制定一个新规则。不许支着儿。”

本顿-史密斯对霍尔库姆小姐说:“对不起,但是你是知道拼字游戏的。如果你拼出了一个七个字母的单词,不可能忍住不说出来的。”

霍尔库姆小姐决定放弃同男仆的争执:“身处局外,思维可能更清晰。嗯,这么一来比赛就速战速决了,这无疑正合了你的心意。通常,我们会在拼字游戏之后喝一杯红酒。我想就不必邀请你们也喝一杯了吧。你们是不是有不能同嫌疑人喝酒的规定?如果达格利什先生在这方面过于执着的话,他在科姆岛很可能会过得不开心——因为我们以我们的酒窖为荣。但是我想喝一杯咖啡总算不上是贿赂吧。”

凯特接受了这个提议。既然有希望继续问询下去,她就不急于这一时了。当他们按照自己的步调喝上咖啡后,霍尔库姆小姐也就不好再下逐客令了。

劳特伍德离开房间的时候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的神色。房门关上后,霍尔库姆小姐说:“鉴于劳特伍德和我要为彼此做不在场证明,我想还是等他回来之后再开始提问吧。这样一来,我们双方都能节省时间。上咖啡之前,你们或许可以去外面的阳台上看看。那儿的视野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