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来自过去的声音(第10/15页)

走进别墅,本顿的第一反应就是好奇帕吉特在家都做些什么。客厅没有任何能表露出兴趣爱好或娱乐活动的东西。除了橡木书架顶层摆着的几本平装书、壁炉台上放着的一排陶瓷摆件,房间里除了家具就没有其他的装饰品了。大部分的家具都是厚重的橡木制品,房间的正中央安置了一张桌子,四只桌脚圆滚滚的,两块桌板可以拉长,桌子旁环绕着六把风格相似的餐椅和一个与之配套的笨重的餐具柜,柜门和台板的雕刻图样都十分精美。除此之外,窗户下方的长沙发椅是房间里唯一的家具,上面铺着一条拼布床单。本顿忍不住寻思着,帕吉特夫人卧床不起期间是不是就躺在这里接受护理,空出来的卧房便可以留给看护她的人过夜。虽然房间里看不出一丝曾经住过病患的迹象,但闻起来还是有些陈腐的气味,或许是因为三扇窗户都紧闭着的缘故吧。

帕吉特拖来三把椅子,凯特和本顿正对着他坐下。令本顿感到庆幸的是,帕吉特没有问他们要不要喝茶或者咖啡,他只是愣愣地坐在那儿,两只手放在桌子下面,仿佛一个顺从的孩子,不停地眨着眼睛。他穿了一件厚针织衫,针脚是复杂的缆索针织图样。露出的纤细脖颈,更突显出他苍白的脸色,透过乱蓬蓬的头发依稀可见他那轮廓分明的头骨。

凯特说:“我们造访的目的是想重温一遍你星期六在藏书室里为我们讲述的情况。就从星期六早上你起床的那一刻开始说,讲讲你都做了些什么,这样或许比较容易回忆。”

帕吉特开始了自己的叙述,听起来就像是一段死记硬背的念白:“我的工作任务是将客人们头一天晚上通过电话预订的食物分发出去,那天早上七点钟我开始工作。唯一需要我送东西过去的是住在海雀别墅的耶尔兰德博士。他预订了冷食午餐、一些牛奶和鸡蛋,还有藏书室的几张CD。像其他的别墅一样,他的别墅也有门廊,于是我就将食物留在门廊上。我是按照指示做的。我并没有见到耶尔兰德博士,七点四十五分我开车回到大宅子。我把车停在庭院里的老地方,然后回到这儿。我申请了伦敦一所大学的心理学课程,导师要求我写一份报告来阐述我选择这门课的原因。我没有取得过A的成绩,但是那似乎也不是很紧要。我一直待在别墅里写报告,直到九点三十分,梅科洛夫特先生打电话来,说奥利弗先生失踪了,他希望我参与找人。那个时候已经开始起雾了,但是我还是去了。我在大宅子的前院同大家会合。后来走到灯塔时,雾突然散开了,我们就看见了那具尸体,当时我就跟在梅科洛夫特先生的身后。紧接着,我们就听见了米莉的尖叫声。”

凯特说:“所以,你确定在参与找人之前,没有见过任何人,既没见过奥利弗先生也没见过其他人?”

“我说过了,我没见过任何人。”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帕吉特赶紧站起身,他说:“我得去接一下电话,电话在厨房里,当初是怕影响我妈妈休息才把电话挪到那儿的。”

他走出房间,随手关上了身后的房门。凯特说:“如果是伯布桥夫人找他的话,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

然而,他过了很久都没有回来。二人站起身,凯特走到书架前。她说:“显然这些平装书都是他母亲的,大部分都是流行的言情小说。还有一本是南森·奥利弗的作品《特鲁维尔的沙滩》。看样子好像读过,但并不是经常翻。”

本顿说:“听起来像是一本畅销书,不是他一贯的风格。”他看了看壁炉台上的陶瓷摆件,“这些东西想必也是他母亲的,为什么还留在这儿?这些不是应该送去纽基镇的慈善商店吗?除非帕吉特出于感情又把它们留下来了。”

凯特走到他身旁说道:“你或许会认为这些东西应该第一批掉进海里吧。”

他若有所思地拿起其中一个摆件,那是一位穿着衬裙的女子,戴着一顶系着缎带的软帽,懒洋洋地挥着一把细长的锄头为一条花园小径除草。

凯特说:“穿成这样怎么干活?这样的鞋子走出卧室连五分钟都坚持不了,只要一阵风她的帽子就被吹跑了。你在想什么?”

本顿说:“我想,只是一般性问题。我为什么看不上它?这难道不是一种文化歧视吗?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欢它是不是因为我受过教育能够做出这样的价值判断?毕竟,这东西做得还挺精致的。有点多愁善感,但是你可以称之为艺术上的伤感。”

“什么艺术?”

“嗯,比如说华托式的。如果你想到的是文学的话,那就是《老古玩店》。”

凯特说:“你最好赶快把它放下,不然一会儿摔坏了。不过,你所说的文化歧视是对的。”

本顿将摆件放回原处,二人再次回到桌子旁。这时,帕吉特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他说:“很抱歉让你们等了这么久。是学校打来的电话,我正试图说服他们早一点儿录取我。新学期已经开始了,但也仅此而已,他们或许会为我破例一次。不过,我想那取决于你们要在这里待多长时间。”

本顿以为凯特可能会解释说目前警方没有权利将帕吉特扣留在科姆岛,然而她却没有这么做。她说:“你得亲自去跟达格利什总警司谈这件事。可显而易见的是,如果我们不得不在伦敦问询你的话,或许会去学校找你。相比于这里,那会给你带来更多的不便,很可能也会给学校添麻烦。”

本顿暗想道,这么说有点儿狡猾,不过也合乎情理。他们回顾了自尸体发现之后的所有细节,帕吉特的陈述与梅科洛夫特和斯特维利先前的交代相吻合。他帮杰戈解开了奥利弗脖子上的绳索,听见梅科洛夫特嘱咐杰戈将绳索挂回到木钉上去,但是后来他便没有再见过那根绳子,更没有碰过它。如果真有那么个人的话,他也不知道谁会再次潜回灯塔里去。

最后,凯特问道:“我们知道你将他的血液样本掉进海里了,为此他很生气,我们还听说他总是爱挑你的毛病。是真的吗?”

“无论我为他做什么,他都觉得不对。当然我们打交道的机会也没有那么多。规定不允许我们同客人们聊天,除非客人有那样的需要。他是一位登岛客人——即便他总表现得像属于这里,在这个岛上享有特权似的;即便他跟我说话,大多也是抱怨。有时候,他或者奥利弗小姐会挑剔我送去的东西,或者指责我送错了东西。我就是觉得他不喜欢我。他……他就是那种总喜欢找别人麻烦的人。但是我没有杀他。我连只动物都不敢杀,更别提杀人了。我知道岛上有些人希望犯罪的人是我,因为我从来没有把这里当成过家,这就是他们为什么说我不是一位真正的岛民的原因。我从来都不想成为一位岛民。我之所以会来这儿,完全是因为我妈妈想来,能离开这里我很高兴,我要开始新的生活,通过考试,找一份正式工作。我值得得到比勤杂工更好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