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来自过去的声音(第8/15页)
“挑剔乔·斯特维利很容易,但是我从来不会那么做。要不是她,艾德里安早就死了。现在他正试图忘记那件事,我们自然也不会再提起。我相信你们也不会。那同奥利弗的死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没有人会忘记他做过什么。那么,对不起,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很抱歉我没能帮上什么忙。”
达格利什说:“你已经帮了我们不少忙了,伯布桥夫人。谢谢你。”
途经藏书室的时候,凯特说:“她觉得是乔·斯特维利干的。斯特维利夫人确实对艾德里安·伯伊德的遭遇反应很强烈,但是她是一位护士。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杀了他呢?她完全可以趁着抽血的机会给奥利弗打一针致命性的注射剂。当然,是有点儿荒谬。那样她就成第一嫌疑人了。”
达格利什说:“那样难道不会违背她的本性吗?我们必须谨记,谋杀可能只是一时冲动,并非蓄谋已久。不过,她确实够强壮,能够将奥利弗的尸体举过围栏,她无疑也能从海豚别墅取道较低的那道悬崖抵达灯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不出乔·斯特维利哪里像凶手。不过,我想我们还从未遇过这样的状况:这群嫌疑人哪个看起来都不像是凶手。”
4
如伯布桥夫人所料,下午三点左右米莉又回来了,不过她并没有继续绣圣带。伯布桥夫人和米莉花了一小时将一束束彩色丝线装进盒子,按照更为合理的次序排列好,接着将罩袍装进一只长纸箱,仔仔细细地用衬纸包装好。在此期间,两人几乎没有说话。之后,她们脱下白色罩衫,一起走进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厨房,伯布桥夫人烧水沏茶。两人坐在厨房的桌子旁啜饮起来。
此刻,米莉对于奥利弗的死已经没有那么激烈的反应了——在被达格利什问询之后,她的情绪一直十分低沉。但是伯布桥夫人知道,有些话她必须说。她坐在米莉的对面,铁了心开了口:
“米莉,关于施派德尔博士那张字条的前因后果,你跟达格利什总警司说的确实都是实话,是吗?我并不是怀疑你不诚实,但是有些时候我们会忘记一些重要的细节,而有些时候为了保护某个人我们也会隐瞒一些事情。”
“我说的当然是实话。谁说我撒谎了?”
“没人说你撒谎,米莉。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好吧,现在你可以确定了。为什么你们总拿这件事来烦我——你、梅科洛夫特先生、警察还有其他人?”
“我并不是要烦你。你只要告诉我你说的都是实话,这就够了。”
“好吧,我说的都是实话,行了吗?”
伯布桥夫人接着说:“有时候我很担心你,米莉。你在这儿我们都很高兴,但是这里并不适合年轻人长待。你未来的路还长着呢。你应该和其他年轻人待在一起,找一份正经工作。”
“如果我想的话,我会找一份正式工作的。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也有一份正式工作啊,我为你和普伦基特夫人工作。”
“我们很高兴有你帮忙。但是在这儿待着对你而言没有太大的前途,对吗,米莉?有时候我在想,你愿意待在这里是不是因为你喜欢杰戈。”
“他挺好的。他是我的朋友。”
“那当然了,但是他没法跟你发展出更进一步的关系了,不是吗?我是说,他在彭特沃斯有一位特殊的朋友,对吗?就是你第一次见到杰戈时,跟他在一起的那位。”
“是,杰克。他是一家医院的理疗师。他很酷。”
“所以,杰戈根本没有希望会爱上你,不是吗?”
“我不知道,也许吧,他也举棋不定。”
伯布桥夫人差一点要问,所以你还指望他的天平会倾向你这边?还好她没有说出口,及时地咽了回去。伯布桥夫人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挑起这么危险的话题。她软弱无力地说:“你应该多接触一些人,米莉,过比这儿更丰富的生活。多交一些朋友。”
“我有朋友,不是吗?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拥有你们,你们也拥有我。”
这句话正中伯布桥夫人的心头,幸福的感觉蔓延开来感染了她,让她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她直视着米莉的脸。眼前的女孩手握着茶杯,低垂着双眼。接着,伯布桥夫人看见那张孩子气的嘴勾起一个成人化的微笑,笑容里掺杂着愉悦以及——没错儿——蔑视。那些话正如米莉说过的大多数话一样:顺带一说,除了那一瞬间的意义,便没有其他什么了。伯布桥夫人垂下眼睑,稳住握着杯子的手,小心翼翼地举到唇边。
5
克拉拉·贝克维斯是艾玛·拉文纳姆最亲密的朋友。第一次相识时她们还是剑桥大学的大一新生,克拉拉也是艾玛唯一的倾诉对象。克拉拉和艾玛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艾玛是异性恋,是个对自己外貌不自信的黑美人;克拉拉健壮结实,圆胖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头发剪得很短。在艾玛看来她勇敢而固执。艾玛不确定克拉拉究竟看重她什么,她将信将疑地觉得很大程度是源于物质方面。作为朋友,艾玛依赖她的真诚、判断力和她对于变化无常的生活、爱情和欲望实事求是的接纳力。她知道克拉拉对于男人和女人而言都充满了吸引力,但是五年来她一直和外表温柔的安妮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安妮看起来是那么孱弱纤细,而克拉拉又是那么强势。克拉拉对于艾玛和达格利什的关系抱有一种矛盾的情绪,以至于艾玛怀疑这种复杂的情感是源自嫉妒,而非以朋友的立场本能地质疑男方的动机。他们俩从未见过面,且谁也没有提出过这样的建议。
在剑桥大学读书时,克拉拉的数学成绩名列前茅,现在在伦敦成为了一位非常成功的基金经理,不过她依然同伴侣住在那间她毕业时买下的位于普特尼的公寓里,依然将很少的钱花在衣服上,她仅有的奢侈就是那辆保时捷轿车以及同爱人共度的假期。艾玛猜她将收入的大部分都用在了慈善救助上,还有一部分被她积攒下来,留着将来同爱人一起创业,虽然眼下还没有任何计划。对于克拉拉而言,伦敦的工作只是暂时的,她不想被困在这个充满诱惑、尔虞我诈、朝不保夕的世界里。
艾玛和克拉拉去皇家音乐厅听了一场晚间音乐会。音乐会结束得很早,时间还不到八点一刻,她们便挣扎着穿过寄物处长长的队伍,随着散场的人群沿着泰晤士河朝亨格福德桥走去。按照她们以往的习惯,一会儿势必会聊起刚刚的音乐会。此刻,两人一言不发地走着,脑海中萦绕着刚刚的旋律,她们眺望着闪烁的灯光,它犹如一条项链装点着河的对岸。跨上大桥之前,两人停下脚步,依靠着岩石护墙凝视着缓缓流动的漆黑河水,潺潺的水流仿佛兽皮一般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