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在黑暗的笼罩下(第5/21页)

本顿急匆匆地离开,飞快地穿过灌木丛林地。凯特则回到海豹别墅。她有两个电话要打,无疑都是十分棘手的电话。第一个电话要打给新苏格兰场的助理署长哈克尼斯。等了一会儿电话才接通,不过她总算听到了他那快速而急躁的声音。这通电话倒是没有她预想得那么令人沮丧。无可否认地,哈克尼斯令她觉得非典型性肺炎带来的复杂局面是对个人的公然侮辱,在这一点上,凯特或多或少也负有一些责任,不过她听得出来对方至少比较满意自己是第一个获知这些情况的人。迄今为止,消息尚未在全国范围内扩散开。待凯特原原本本地汇报了调查进度之后,他终于做了决定,虽然算不上直截了当,但至少清晰明了。

“在只有你和一位巡佐的情况下,同时调查两起谋杀案无疑不是一个理想的方案,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向当地警方请求技术支持呢?如果犯罪现场调查员和指纹专家不接触任何感染者,应该不会有很大的感染风险。当然,这需要内政部的批准。”

凯特说:“本顿-史密斯巡佐和我目前还不知道我们是否也被感染了,长官。”

“我想,那确实是个问题。不管怎么说,控制疫情并不是我们要关心的事,两起谋杀案才是。我会和埃克塞特的犯罪调查中心谈一谈,至少他们可以帮忙处理证物。你最好能同本顿-史密斯继续调查下去,至少再坚持三天,这样就到了星期五,届时我们再斟酌事态的发展状况。当然,请随时告知我最新进展。顺便问一下,达格利什先生怎么样了?”

凯特说:“我不知道,长官。我不想去打扰斯特维利医师。希望今天晚些时候能有机会跟他聊一聊,打听一些消息。”

哈克尼斯说:“我会亲自致电斯特维利,再同达格利什先生聊几句——如果他感觉好一些的话。”

凯特暗想道,祝你好运。她感觉盖伊·斯特维利是那种会极力保护病人的医生。

一个电话结束,她硬着头皮打算拨打第二个更加棘手的电话。她在心里默默地预演着要对艾玛·拉文纳姆说的话,但是似乎说什么都不妥当。措辞不能太吓人也不能过于轻描淡写。达格利什留的字条上写了两个号码:一个是手机号码,另一个是固定电话。一直盯着它们瞧也无法令事情变得好办一些,最后,她决定先试试固定电话。眼下时间还早,艾玛可能还待在学院的公寓里。或许达格利什已经跟她通过电话了,但是凯特又觉得不太可能。他没有手机,只能用诊疗室的电话,而斯特维利医师几乎是不会让他先打电话的。

铃声响了五下之后,电话那端传来了艾玛·拉文纳姆清晰、自信、冷淡的声音,混乱的记忆与情感随之而来。凯特自报了家门,艾玛的语气马上发生了变化:“是关于亚当的事,对吗?”

“恐怕是的,他让我转告你他现在不太舒服,稍后他会尽快打电话给你。他请我代为转达对你的问候。”

艾玛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她的声音已经透出了几分恐惧:“怎么不太舒服?他发生事故了?严重吗?凯特,请你告诉我。”

“不是事故。我猜,你能从下一个时段的广播新闻里听到相关的报道。岛上有一位客人感染了非典型性肺炎,达格利什先生也不幸被传染了。他现在被隔离在病房。”

沉默似乎没有尽头,安静得让凯特怀疑电话是不是断线了。好一会儿,艾玛的声音再次传来:“有多严重?求你了,凯特,我必须知道。”

凯特说:“事情刚刚发生,我自己也不是十分清楚。晚一会儿等我回到大宅子时,希望能够获知他的情况。但是,我相信他会没事的。他得到了很好的照料。我的意思是,非典型性肺炎又不像亚洲禽流感那么可怕。”

凯特对病情一无所知,她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安慰对方,但是又不想说谎。她自己也不了解实情,又指望她能说些什么呢?她补了一句:“他身体很强壮的。”

艾玛自怨自艾地说:“他接手这起案件的时候已经身心俱疲。我不能见他,我知道。我甚至没有试着给他打电话。我以为他们不允许我联系他,他不应该为我和我的感受而担忧。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但是我希望你能捎个口信给他,告诉他我想念他,替我向他问好。凯特……你会打电话给我的,对吗?无论情况有多么糟糕,你都要告诉我实情。我已经想到最坏的结果了。”

“好的,艾玛,我会打电话给你,把我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你。再见。”

凯特放下话筒,暗自寻思着,为什么不说“告诉他我爱他”,而要说“替我向他问好”呢?这是任何一个朋友都可以说的话啊。

是不是有些话只有他们俩面对面时才能说出口呢?她想着,我们想说的是同样的话。我一直清楚自己为什么不能说。但是既然他爱她,那她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呢?

凯特返回小教堂,开始搜寻证据,她围绕着尸体小心地移动,低着头仔细地观察砖石地面,缓慢地挪动着脚步。随后她走到室外,融入到新鲜的空气之中。这难道是她的错觉吗?外面的空气要清新得多。显然,尸体不可能这么快就发臭。她说服自己接受可能发生的局面——调查这两起谋杀案件的可用人力只有本顿和她。对于他们俩而言这事关重大,但是,无论结果如何,最后都将由她来承担责任,而外界不会接受任何失败的借口。这两起案件都是陈腔滥调的谋杀案:小型封闭社会、同外界没有联系、数量有限的嫌疑人。伯伊德死时施派德尔有不在场证明,所以目前嫌疑人的数量又减少了。除非她和本顿都感染了非典型性肺炎,否则没有任何理由能够为他们开脱,但他们俩都面临着被感染的风险。二人曾经在海豹别墅的客厅里同达格利什私下密谈过一个小时。现在,他们必须在这种可怕疾病的威胁下继续调查。但是在她心里,相比于离开科姆岛时案件仍然悬而未决的公然失败,感染非典的危险倒没有让她那么挂心,本顿应该也一样。

这时,她看见本顿蹬着自行车远远地朝她骑来,他脖子上挂着照相机,一只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拎着她的凶杀案调查工具箱。本顿将自行车倚着海豹别墅的墙壁停靠好,朝她走过来。凯特没有提起打电话给艾玛的事,只是复述了一遍同哈克尼斯的对话。

本顿说:“他居然没有说死者越来越多,嫌疑人随之减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破案这样的话,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你想拍些什么,长官?”

在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二人通力合作。本顿拍摄了盖着罩袍的尸体、砸烂的脸、小教堂以及它附近的区域、较高及较低的悬崖,又集中为一面部分受损的石墙拍照留证。之后,二人转战小教堂别墅。多奇怪啊,凯特心想,这里的寂静令人窒息——于她而言,在这片空旷之中,死去的伯伊德似乎比他活着的时候更加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