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鱼案(第8/11页)

穆鲸生只觉一股凉气从后背窜至头顶,定睛看去,见来人肤色惨白,浓眉星目,穿一身灰衣,坐在一辆精钢打造的轮椅上,软弱无力的腿脚隐没在黑暗里,胸前手臂肌肉坟起,撑满了薄薄的绸衣。

“你是谁?”穆鲸生一跃而起,与少年对峙。

“我叫萧融,是和你一起听到那串数字的人。”少年慢吞吞说道。

“你是天字号雅间的客人!”穆鲸生惊道,“你……你和那个黑衣小子还有玩蛇的丫头是一伙的?你们也解开了罂粟皇后的密码?”

萧融点点头:“我和他们不算一伙,而且……哈,这样小儿科的玩意儿也能叫密码?”

“小儿科?”穆鲸生一时没回过神来,只着恼道,“你能解开这个密码?”

萧融失笑道:“简单极了。先用一串数字隐藏核心内容,再以“归朝天子钦赐物,思之复有沧洲心”这两句蹩脚的诗来化用王维的《送从弟蕃游淮南》,用隐现信息,将‘黄金’‘鲈鱼脍’和上面的一组数字联系起来,再用一张细麻纸覆盖在五行数字上,最终得到1、12、12、6、8这五个数字。

“鲈鱼脍是一酒四菜,自然很容易使人联想到每一个数字对应一样菜品。鲈鱼脍的上菜次序是酒、凉菜、热菜、饭、汤,也就是梅子黄时酒、八和生鱼脍、稻花砌鲈思、菰米沉云饭和莼蚬鱼头羹,叶舟是屏州第一名厨,也是个喜欢攀附风雅的老家伙,每道菜的名字都化用古代诗文,我们来看一下这些字句:

“梅子黄时酒,出自赵以夫《燕春台》:‘金鼎调羹也,梅子黄时。’第一个字,金。

“八和生鱼脍,出自贾思勰《齐民要术•八和齑》:‘蒜一,姜二,橘三,白梅四,熟栗黄五,粳米饭六,盐七,酢八。’第十二个字,黄。

“稻花砌鲈思,出自许浑《夜归驿楼》:‘早炊香稻待鲈鲙,南渚未明寻钓翁。’第十二个字,寻。

“菰米沉云饭,出自杜甫《秋兴八首•其七》:‘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第六个字,云。

“莼蚬鱼头羹,出自欧阳修《无题》:‘思乡忽从秋风起,白蚬莼菜脍鲈羹。’第八个字,白。

“‘金黄寻云白’,倒过来念,就是‘白云寻黄金’,你想的没错,以白云为名者,屏州仅白云观一处,这里曾是罂粟皇后的势力范围,我在搜捕她的时候,来过这里不止一次。”

“你搜捕她?”穆鲸生大惊,猛地醒悟道,“你是……你刚才说,你叫萧融?‘猎豹’萧融!”

萧融道:“没错。”

穆鲸生一摊手:“看来我们的目的相同。”

萧融不动声色:“此话怎讲?”

“我们都是冲着黄金来的,你没有带巡捕房的人来,应该也是有意吞掉这笔横财。”穆鲸生道,“罂粟皇后的案子是你查的,人也是你杀的,包括她的丈夫过江龙还有和她交易的日本人都折在你手里,你应该知道这个女人留下了一笔数额可观的黄金,可这笔财产属于金主会,属于我……”

“金主会是非法组织。”萧融道。

穆鲸生摇头笑道:“别这么激动,小朋友。这么说吧,罂粟皇后是我的人,这些金子本该是我的,可罂粟皇后骤然事败身死,我所能得到的关于这笔财产的线索,只有一个鸡翅木的小盒子,盒子里放着一支钢笔,笔杆里藏着一张剪了五个小洞的细麻纸,我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不久前,我的暗线得到消息,罂粟皇后生前把一条关于黄金的线索交给了她在屏州的一位‘合作者’,只有这条线索和我手中的细麻纸两者叠加,才能得到关于这笔黄金的明示。我并不知道这个‘合作者’是谁,还听说此人的胃口不小,有意独吞这笔黄金,我无奈之下,只好亲自赶来屏州。我此来没有掩藏行迹,果然,一个人称‘秦爷’的家伙盯上了我。”他说着叹了口气道,“失策呀,我本欲以身为饵,钓这个‘合作者’出来,谁料他请来的盗贼和打手功夫强得出奇,我赔了夫人又折兵,连‘合作者’的面都没碰着,那盒子倒被人家夺了去,好在我用几只吹箭把那个盗贼留了下来。”

“盗贼……下三门的人物,想来没什么操守吧?”

“没错,他老老实实地交代了‘秦爷’的情况,不过听他的意思,这个‘秦爷’好像只是负责从我手里夺走盒子的马前卒,他并不知道如何提取其中的线索。”

“也就是说,‘秦爷’不是罂粟皇后的‘合作者’。”

“想来没错,据那盗贼交代,一个‘知情者’约秦爷今早在往来人见面,这个‘知情者’多半就是罂粟皇后的‘合作者’。”

“所以你早早来到往来人,定了一座雅间。”

“不错。可谁能想到秦喜这家伙竟然被自己老婆杀了,黄金的线索就那么赤裸裸地摆在那个叫细荷的‘知情者’面前,幸好我记下了那些数字,也了解罂粟皇后最嗜鲈鱼,还恰好知道那些菜名的出处,自然能想到这些数字所指何意。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秦喜老婆会把那个‘知情者’掌握的线索写在便笺本上,被撕下的那一页便笺给了谁,难道她和‘知情者’有联系?可就当时的情况来看,那个细荷认得她,她却不认得细荷,这倒怪了。”

萧融歪着头靠在椅背上,无奈一笑道:“这个我暂时没法和你解释,不过秦喜没死,方娴也不是他的妻子,也从未在往来人弹琴卖唱,还有牛硕、袁青、张小六,他们都不是往来人的伙计。”

“什么意思?”穆鲸生心一沉,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还不明白?为了罂粟皇后的案子,我丢了半条命,下半辈子不得不坐着轮椅过活,所以我必须找一个助手。我的名声还算不错,来应聘的人也不少,可通过前三轮测试的只有两人,就是今天和聂法医在一起的李修和陆诩。这次招聘的最后一项测试是实战,也就是今早发生在往来人的案子。

“我当然不能为一场招聘去杀人抢劫,所以只好设计一场谋杀案,从警队内部和屏山大剧院找了几名演员,在李修和陆诩面前表演出来,有情有景有仇有恨,当然也有线索、有证据,如果他们能根据我预设的线索推理出凶手,便算是通过测试。你不是屏州人,所以不了解屏州的名角,那个被‘毒死’的秦喜是屏州赫赫有名的净角邬天鸣,牛硕是他的儿子邬宝,你没发现牛硕的身材容貌都像绝了秦喜吗?跑堂的张小六是个丑角儿,叫吴小怪,至于合谋杀死秦喜的方娴和袁青,是巡捕房法医聂长清的两个学生。只有叶舟还是叶舟,老头儿说,如果不让他过一把戏瘾,就不让我租用往来人的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