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鱼案(第6/11页)

玄字号雅间的客人猛吃了一惊,手中的竹筷掉落在地。

陆诩道:“小哥你……太厉害了,居然能从穿衣搭配上看出问题。”

李修脸微微一红,忸怩道:“因为我穿衣服好讲究,所以很在意这些。”

“那手帕呢?她把手帕藏哪儿了?”陆诩上下打量着四米见方的雅间,如果能找到这块手帕,案子的最后一个缺环就填上了。

地字号雅间的装饰摆设与黄字号大同小异,正中一张红木八仙桌,搭配四只圆凳,靠墙摆着一张条案,案上套盒里是各色干果,墙上挂着名人书画,窗前一挂竹帘半卷,窗台上摆着一盆细弱的兰草。

“这屋里干净得连根头发都藏不得,除了扔出窗外,我想不到什么地方能藏手帕。”陆诩道,“但窗下是我们来时路过的小巷,虽然过路行人很少,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这剧毒的手帕被路人捡到……”

“不会啊,可以被某个特定的人捡到,对吧?”李修眯着眼道。

方娴满眼怨毒,李修却不以为意,只莞尔一笑,转向袁青道:“你一早便出门购买菰米和蘑菇,直到九点半才回来,满脚都是红黄色的泥土,为此还被张小六损了几句,对吧?”

“对……”袁青低着头,声如蚊蚋。

陆诩一拍手道:“对啊,红黄色的泥土,我真笨!我们来时,正从往来人西侧的小巷路过,碰到一个推着平板车运送山茶花苗的老头儿,花苗的根上裹着厚厚的红黄色泥土,洒得满街都是。那条小巷正上方,恰好就是地字号雅间的窗户!”

李修道:“没错,你今天回到往来人的时间比往常足足晚了半个小时,或许是因为你在窗下等着秦太太丢出那条红色的手帕。”

袁青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我……我是因为路不好走才……”

李修摇摇头:“张小六问你为什么回来晚了,你解释说,天谷巷那边路不好走。天谷巷,应该是你购买菰米和蘑菇地方,我看过屏州地图,记得那条巷子在城东,房舍稀疏,街道宽阔,应该不会发生交通拥堵。还有,你去的是城东,在回到往来人时应该不会路过西边那条小巷,除非你刻意绕路去过那里,脚上才会留下那些红黄色的泥土。”

袁青嗫嚅着说不出话。

陆诩道:“这下就好办啦,搜搜这小子的身……可是,如果他一拿到手帕就把它毁掉怎么办?”

李修秀目一寒,轻声道:“那就请秦太太吮一下自己的手指。”

方娴顿时一窒。聂长清大骇:“哎呀,这个不可以的呀,秦太太,你可别听他的……”

“喵——”肉乎乎的黑白花猫跳上桌子,用肉垫啪啪地踩着方娴的便笺本。

“太极,你怎么了?”袁青急道。

“这只猫像是想要告诉我们什么。”陆诩道。

“便笺……”李修一手轻轻托住太极的肚子,将它抱在怀里,一手拿起便笺本举在眼前,轻轻晃了晃道,“叶先生,请给我一支铅笔。”

“铅笔?”叶舟一愣,转头对袁青道,“我记得你随身带着,买菜记账时用的。”

“是。”袁青小声答应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半支铅笔。

“哈,我明白了,小哥你还真有点小聪明。”陆诩冲李修挤挤眼睛。李修接过铅笔,在便笺本上轻轻涂画,被均匀地涂黑的最上面一页便笺上清晰显露出已被撕去的前页内容。

“……这五行十四列的数字是什么东西?下面是写着两句诗么?这是什么意思,秦太太?”李修拿着填满数字的便笺问道。

房门紧闭的天字号雅间的客人手一抖,茶盏“哗啦”一声落在桌上:“薛恕,你给我等着。”

方娴目瞪口呆,嘴角抽动两下道:“我……我不知道……应该不是这样的……”

“归来天子钦赐物,思之复有沧洲心。”陆诩念着写在数独下方的诗句,苦着脸道,“这是什么意思?沧州?沧州离屏州可远着哪。还天子钦赐,大清都亡了十多年了好么!”

李修道:“和字面意思无关,这两句诗应该是化用王维的《送从弟蕃游淮南》:‘归来见天子,拜爵赐黄金;忽思鲈鱼脍,复有沧洲心。’这个‘归来天子钦赐物’的‘物’是‘黄金’,‘思之复有沧洲心’的‘之’是‘鲈鱼脍’。写下这两句诗的人刻意省去了原诗中的‘黄金’和‘鲈鱼脍’,应该是借此向拿到便笺的人传递消息,又生怕被别人看见,才把真正需要的信息隐藏起来。”

“难道鲈鱼脍和一笔黄金有关?往来人里藏着一笔宝藏?”陆诩愕然道。

“也许鲈鱼脍里藏着有关黄金的秘密,有意思。”李修微笑道,“往来人的鲈鱼脍,四菜一酒,八和生鱼脍、稻花砌鲈思、菰米沉云饭、莼蚬鱼头羹还有梅子黄时,可这些和上面的数字有什么关系?”

话音未落,忽听往来人门口有人道:“有人在吗?”声音软软糯糯,动听之极。

众人回头看去,见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穿一身学生装,梳两条马尾辫,目光清澄明澈,嘴角梨涡浅绽,袅娜娉婷,容色照人。她见众人围在地字号雅间门口,齐齐回过头来望着自己,不由脸色发红,忽地眼睛一亮,又展颜笑道:“阿娴姐姐也来啦!”说着笑吟吟走上前来。

“啊……别过来,我们这边……”张小六手忙脚乱地阻止。

“秦爷在吗?我叫细荷,和他约好的。”

“你是……”方娴有些恍惚,她并不认识这个叫细荷的姑娘。

“阿娴姐姐,你怎么哭了?”细荷眉峰一蹙,坐在方娴身边,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

“你要找的秦爷死了。”陆诩道。

“死了?”细荷大惊,探着脖子望向雅间,站在门口的李修忙闪身退开。

“而且是你的‘阿娴姐姐’杀的。”陆诩继续道。

细荷轻呼一声,急道:“那……那钢笔呢?秦爷的钢笔呢?”

“你是指……那支钢笔?”陆诩指了指李修手中俗不可耐的白色戗金钢笔。

“就是这个!”细荷欢叫一声道,“快给我。”

“慢着!”陆诩一把夺过钢笔道,“你是说,这支笔是秦喜的东西,不是方娴的?”

“对呀,这笔是秦爷前些日子得到的,宝贝得紧,一直插在胸前的口袋里,轻易不给人看的。”细荷道。

“那么……”陆诩用拇指挑下笔帽,用钢笔在纸上划了两划,又嗅了嗅,对李修道:“小哥,这里面是普通墨水,不是氰化钾。”

李修愕然:“那方娴是用什么来藏毒的?直接把毒涂在小糖块的表面吗?不对,这样黄豆大小的糖块,表面所能沾附的毒非常有限,可聂先生说汤盆和汤碗里的氰化钾含量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