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鱼案(第7/11页)
细荷像是对秦喜的死毫不在意,只朝陆诩一伸手道:“把钢笔给我看看。”
陆诩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就是……看看嘛……”细荷懒得解释,索性撒起娇来。
聂长清幽幽道:“给她看。”
陆诩犹犹豫豫地递出钢笔,细荷拧开笔杆,只见吸水皮囊上包裹着一张老旧的细麻纸,上面掏着几个圆孔。
“五个孔。”李修心神一动,两指拈起便笺道,“这便笺上的数字,也是五行。”
细荷的眼神蓦地锐利起来,取过被铅笔涂黑的便笺,铺在桌上,将细麻纸覆盖上去,掏出的小孔里端端正正地露出几个数字:1、12、12、6、8。
“这是什么意思?”陆诩一个劲发懵。
细荷抿嘴一笑:“多谢两位小哥哥,再见。”说罢向李修、陆诩挥了挥手,转身便走。
“哎,你……”陆诩一头雾水,正要追上去问个清楚,细荷却回头道,“不准跟来。”
陆诩急道:“你这没头没尾的搞的哪一出啊!”说着几步赶上,拦住细荷,正要说话,忽听李修惊叫道:“陆兄小心!”
众人却觉眼前一花,只见一个黑衣少年如一阵旋风般袭至陆诩身前,劈面便是一拳。陆诩惊叱一声,侧身闪过,反手一记掌刀斩向那少年颈侧,少年伸手拨开,沉声道:“我妹妹说了,不许跟来。”
话音刚落,玄字号雅间里的客人也一个恍惚打翻了酒盅。
“你谁呀!”陆诩手腕生疼,咧着嘴叫道。
“不该问的别问。”黑衣少年不耐烦地挥挥手,揽着细荷转身便走。
“站住!”陆诩伸手扣住黑衣少年肩胛,用力一压,那少年浑不在意,缩肩退步,将力气尽数卸了出去,陆诩只觉手底一松,收脚不住,险些栽个跟头。黑衣少年顺势一拳,陆诩避无可避,只得顺势扑倒,就地一滚闪开,攀住房中木柱一跃而起,挥拳迎上,两人拳脚相交,转瞬间拼了十七八招。聂长清等人像鹌鹑似的缩在雅间里,一个个瞠目结舌,眼前二人拳脚厮杀的骨肉碰撞竟能发出这种骇人轰鸣,实在令人心惊肉跳。
细荷一脸诡笑道:“小哥哥,这样可不乖了。”纤手轻抬,袖口里窜出一条翠绿色的小蛇,血口大张,扑向陆诩咽喉。
“我去!”陆诩措手不及,破口大骂。
“铮——”一声轻响,一根尖锐的鱼骨穿过小蛇七寸,钉在陆诩身后的木柱上。
细荷心疼之极,“啊”的一声痛叫,怒视李修道:“你可恶!”
李修施施然拦在细荷与陆诩之间,微微欠身道:“抱歉,‘薤叶娘子’是剧毒蛇,你带着这样一个可怕的东西到处乱跑,太危险了……啊!”话音未落,蹲伏在桌上的太极喵呜一声,直扑倒李修背上,太极又肥又壮,撞得李修一个趔趄,忙伸手撑住身前的桌子。陆诩吃了一惊,稍一分神,被那黑衣少年照肩窝里一拳,打得连退几步,撞在柜台上。
“我们走。”黑衣少年面色如常,拉了细荷便走。
“喂,你们……嘶……别走……”陆诩哼唧着起身要追,被提着太极颈皮的李修一把拉住,“别追了,眼前的案子还没个着落。”
“可这两个家伙算怎么回事儿!”陆诩气呼呼扯过太极蹂躏了一把,那猫也没个脾气,软乎乎躺在陆诩怀里任他欺负。
“1、12、12、6、8……”李修两指轻轻弹拨着叠印在便笺上的细麻纸道,“细荷并没有把便笺和纸条带走,说明她需要的只有这些数字……”
“喂,小哥,咱们‘眼前的案子’应该是这个毒杀案吧,如果钢笔不是秦喜老婆携带氰化钾的工具,那她是怎么把大量的剧毒下在汤里的?”陆诩道。
李修依然盯着便笺和麻纸,心不在焉道:“我疏忽了,没有注意脚下,秦太太是用瓷瓶下毒的,瓷瓶的质地颜色都和往来人所用的酒盅相同。如果把地面上的碎瓷渣拼合一下,应该能拼凑出一只酒盅和一个小瓷瓶,瓷瓶内壁上应该能检测到氰化钾残留。”
“对哦!”陆诩恍然道,“秦喜临死前碰翻的酒盅绝不会摔得这么碎,这是秦喜老婆故意砸碎的。”
“没错。”李修道。
“那个……陆公子,李公子,咱们要不先把嫌疑人带回去,交给刘总处理好不啦。”聂长清望着轻轻合上的天字号雅间房门,忙不迭提醒道。
李修点点头,依然小声念叨着:“1、12、12、6、8……”
聂长清摇摇头道:“哦哟,你可别魔怔了哦。”又对方娴、袁青道,“秦太太,袁先生,和我们走一趟吧。还有,叶先生,你和两个伙计也和我们一起去做个笔录。”
叶修疲惫不堪,点点头道:“好,好……”
被推开一条缝的玄字号雅间房门也被轻轻合上了。
白云观地处屏州市郊的禾阳镇,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道观,在这里修行的道士不知何宗何派,总归是个信奉财神爷的。禾阳镇是个被香火熏透的地方,僧、道、祆、巫、傩,包括没听说过名字的洋教,隐世千百年的古法在这里都有坛庙道场,屏州人素来笃信鬼神,所以小小的禾阳镇曾是屏州下辖镇区里最繁华的所在。但民国政府委派的新市长杜成湘最恨巫妖僧道愚弄民众,自上任之后连下数道严令,打压得各派神佛抬不起头来。自从西郊刑场接连毙了三十个大法师后,禾阳镇便彻底地没落下去,白云观这样的小地方,自然是早早关门大吉,到如今竟成了黄大仙的道场,一到晚上更是阴森可怖,仿如鬼域。
穆鲸生用手电光束驱走了几只吱吱乱叫的“黄大仙”,拂起幔帐,用烟杆拨开神龛下的蛛网,一个不小心碰倒了烛台,被烟尘呛得咳嗽不止。
“罂粟皇后啊,你的金子藏得可真够严实的。”穆鲸生喃喃抱怨着,用烟杆在巴掌大的神龛里敲敲打打,除了震落一些灰尘,一无所获。
“难道是佛像?”穆鲸生将手电卡在龛顶木架缝隙里,一纵身跃上供台,伸手扳起半人高的佛像,失望地摇了摇头:木头的,还是个空心瓤子,佛像下也没有什么机括。
穆鲸生无奈,只好跳下供台,又在道观里来来回回折腾了几遭,连柱础都仔细敲打过,别说黄金,连一个铜板都没找到。穆鲸生有些烦躁地靠着柱子坐下,自言自语道:“难道我理解错了?鲈鱼脍……一酒四菜……1、12、12、6、8……白云寻黄金,没错啊,屏州城里以白云为名的地方,只有禾阳镇的白云观,禾阳镇也是罂粟皇后生前管的场子,罂粟皇后又最喜欢吃鱼,叶舟的往来人她一定常去,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你的推断没错,那一串数字的意思,确实是‘白云寻黄金’。”白云观门外,一个端坐在夜雾中的少年似笑非笑道,“你很聪明,也很博学,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小贩,我是不是该叫你‘金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