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第7/11页)
“神秘关系?”迈克哥纳罕大为惊讶。“您懂得制造悬念,就您?”
“您还让不让我们的年轻同行讲话?”多洛雷斯插嘴道。“您的干预是不合适的。”
“瞧,超级美洲狮回来了!实在对不起,多洛雷斯,我再不阻止您的小宠物了。上,奥斯卡,今夜不上更待何时,鼓足勇气,好小伙子!”
“好的……嗯……”奥斯卡接着说,把头埋进讲稿里,“我刚才说到蒙彼利埃,1893—1894之交的冬天,福尔摩斯在蒙彼利埃一家实验室研究煤焦油的衍生物,这件事在《空屋》里有案可查。后来,即1899年,他又回到这座城市调查弗朗西丝·卡法克斯女士的失踪案。这一段令人困惑,因为福尔摩斯说是回到伦敦,派华生只身到现场调查,自己却突然出现在蒙彼利埃的一条街道上,还经过伪装,从一场袭击当中拯救了传记作家。于是我提出这样的问题:福尔摩斯至少在蒙彼利埃小住三次,到底是什么秘密让福尔摩斯与这座城市结缘?
“三次?”格鲁克惊问道。“探案集里并没有别的蒙彼利埃的资料!”
“对不起,我不敢苟同,”奥斯卡继续说,嘟嘟哝哝,“在《最后一案》中,华生披露,1890—1891冬,曾收到福尔摩斯的两份电报,一封发自纳博讷,另一封发自尼姆。那么从纳博讷旅行到尼姆,中间会在哪里停歇?”
“布鲁塞尔呀?”迈克哥纳罕咬牙切齿道,他讨厌提问修辞法。
“就这么就可以说他三次到过蒙彼利埃啦?”佩尔舒瓦很难接受。“您分明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因为您来自蒙彼利埃,要在‘神秘’上下大工夫不是?所有这一切花里胡哨的,但是,您到底有什么来龙去脉?难道您要凭空让我们相信,福尔摩斯在那里有一个儿子不成?就像让—雅克·西基斯的模仿大杂烩《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祖母》里面说的那样?”
“我父亲是个大学学者,”奥斯卡辩解道,“他不是模仿秀。再说了,西基斯的直觉谈不上荒谬……”
“您想说什么?”佩尔舒瓦问。
“我要强调这样的事实,就是我父亲是靠文本的客观研究得出的结论。不管文本来自探案集……还是来自文件……”
“来自文件?”多洛雷斯惊问道。
奥斯卡脸涨得通红,看看自己的对手,吓得惊慌失措。大家紧锁眉头,寻思演讲者到底演的是哪一出。只见奥斯卡抓起身边的一个公文包,抖抖索索地从中抽出一摞纸张。
“这是一个文件,这个文件……可以让你们知道一切有关夏洛克·福尔摩斯与蒙彼利埃城的秘密关系。”
“这是什么?”伊娃问。
“呃……这是一份……一份未发表的手稿(众人惊愕),我父亲躺在痛苦的病床上,我为父亲默默痛心(众人装出懊悔的样子),这份文件证明,我父亲,我是说,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曾孙。”(众人炸开了锅)
《夏洛克·福尔摩斯补白》(节录)
提到M这个字母,人们往往是指Manuscrits apocryphes(伪造手稿)。伪作繁殖之快有如制造小面包或阿梅丽·诺冬(14)出版小说。近百年来,数十位作家(其中语言粗制滥造者称为“仿手”)确信挖掘出华生大夫某件未发表的手稿或一部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即兴简历。
该作何感想?要么,这些发现者说的是真话,而且人们又乐于大惊小怪闹神经,这就推动诸多与夏洛克·福尔摩斯接触过的人费心劳神编写一个段子立刻藏到谷仓底层或银行保险柜里;要么,我们得同或多或少有点见利忘义的仿手打交道,而且人们一定会注意到,仿手们的所谓手稿都有两个明显的特点。
第一个特点就是把福尔摩斯的未知面曝光,所谓未知面就是他稍纵即逝的一面。这样就不怕查证了,因为夏洛克·福尔摩斯非常大众化,他在我们见到的不同手稿中接触到的名人名单令人印象深刻:卡尔·马克思、阿尔伯特·爱因斯坦、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莎拉·伯恩哈特、哈利·胡迪尼、亚森·罗宾、玛塔·哈莉、本尼托·墨索里尼、歌剧魅影、德拉库拉伯爵、傅满洲博士、德雷福斯上尉、哲基尔医生和海德先生、开膛手杰克、阿尔蒂尔·兰波、人猿泰山、洛特雷阿蒙、布拉姆·斯托克、保罗·普雷布瓦、奥斯卡·王尔德,等等。(小游戏:名单中有一位入侵者。)
这些未发表的手稿还有个常用套路,就是让福尔摩斯远离伦敦有害的雾霾到外地去旅行。于是他随着故事的进展,来到瑞士(《爱因斯坦与夏洛克·福尔摩斯》)、意大利(《夏洛克·福尔摩斯与神秘的派力奥》)、奥地利(《百分之七溶液》)、科西嘉(《福尔摩斯的仇杀》)、第二帝国的阿尔萨斯(《夏洛克·福尔摩斯与神秘的国王城堡》)、印度(《夏洛克·福尔摩斯对玛塔·哈莉》)、西藏(《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曼荼罗》)、巴西(《这是常识,我亲爱的莎拉!》)以及诸多其他目的地,甚至超出地球乃至远到平行宇宙去(《肢解牲畜的本能》)。
大家可以对此思考片刻,这些仿手们通过自选的人物和背景究竟要说明什么呢?柯南·道尔描绘的大世界的讽刺性、独创性和奇幻性又意义何在呢?夏洛克·福尔摩斯把时间花在解决伦敦小布尔乔亚的家庭问题或乡下地主的日常生活问题岂不更有价值?难道原作者对其人物不胜笔力?
说到底,这可能就是一种神话:一个天分超出造物主的人物;一个集体想象力远胜原作者想象力的生灵;一个连续几代作家移花接木指望将他人形象据为己有从而最终可以够得上自己水平的形象。
一个人物造就了一个作家,而不是相反。
5月5日 星期六
当奥斯卡说出夏洛克·福尔摩斯曾孙的结论时,大家可以从他的目光中读出候客厅里赎罪牺牲品的不安恐惧。继雪崩强行封锁之后,又发现了罗德里格兹的尸体,而且大家都等待波波教授做出决定,似乎不断累积的紧张气氛还不够,你看看,他现在又在同仁面前挥舞着一天之内提交的第三份未发表的手稿。
十字架越背越沉重,压力并未就此减轻,但我们内心强大的替罪羊应有吉星高照:正当报告厅里一股怒潮扑向讲台上呆若木鸡的可怜报告人时,大家听到了一阵响动。
好像是一个沉重的物体掉了下来。就在我们的头上。楼上。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眼睛只盯住天花板看,仿佛西斯廷教堂快出现了。有一段时间全场鸦雀无声,而后响声又起,震耳欲聋,比刚才还厉害。全场无不笑逐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