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罗杰疑案[1](第8/13页)
“对于此事,我认为我们应该先不考虑这场悲剧的内在因素,而是将精力集中到它的外部联系上。在这样的调查中,只局限于对直接因素进行探询,完全不考虑间接或次要的因素的做法并不是不常见的错误。把证据和论述限制在表面上相关的事物中也是法庭的玩忽职守。但是经验表明,而且真实的哲学也始终证明,大量的,也许是绝大部分的真理是从看似不相关的事物中得到的。即使不是恰好通过这一原则的字面意义,也是通过这一原则的实质,现代科学才决心对无法预料的事物进行推算。但是也许你不理解我。人类知识的历史已经持续不断地显示出,在间接的或是偶然的、意外的事件中,我们能获得最大量的和最有价值的发现,而且最终,在对任何发展的预期展望中,有必要不仅大量地,而且是最大限度地接受那些从偶然性中,并且从大大出乎了人们正常的期待中得到的创造。把一件事物将会是什么建立在现在是什么基础之上的作法不再具有哲学性了。偶然性被接受成为事物基础的一部分,我们要完全考虑或然性,并使意外和无法想象的因素归属进学校的数学公式中去。
“我要重申绝大部分的真理是从间接因素中获得的这一个事实;而且,在这件事情上,只有依照这个原理的实质,我才会在目前的情况下,将调查从被无数人尝试过的、至今没有结果的对事件本身进行的论述转向当前与此有关的详细情况中。当你确定了那书面陈述的可信度后,我将比你迄今所做的要更总体一些地审查那些报纸。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是对调查情况进行了勘察;但是,事实上,如果对公众报刊进行了一次如我所建议的那种综合性调查后,还是获得不了一些细节性的、对调查能起到具有指导性作用的信息的话,就很奇怪了。”
我按照杜潘的建议,对书面陈述一事作了细致的核实。结果是,我非常肯定它们的真实性,以及圣厄斯塔什先生在此事上的清白。同时,我的朋友也以一种在我看来似乎是琐碎而毫无目的的精密,专注并仔细地研究各类报纸文件。在一周快结束时,他将以下的摘录放在了我的面前:
“大约三年半以前,一次与目前案件非常相似的骚乱事件发生了,即这同一个玛丽·罗杰从王宫底层勒布朗先生的香料店失踪了。可是,在一个星期快结束前,她又一次出现在她通常所在的柜台,除了有点不太正常的苍白外,她与平常没什么两样。据勒布朗先生和她的母亲说,她只是去拜访了乡下的某个朋友;于是该事件就很快地平息了。我们可以推测,目前的失踪同样也很蹊跷,那么,在快满一周的时间,或者一个月的时间里,她可能会再次回到我们当中。”——《晚报》,六月二十三日,星期一。[18]
“昨天的一份晚报提到了罗杰小姐以往的一次神秘失踪。众所周知,在她从勒布朗的香料店失踪的那一周里,她是在一位年轻的海军军官的陪伴之下,那名男子因其行为放荡而臭名昭著。据人们猜测,一场争执使她受到上天的神助得以归返。我们已得知那名浪荡军官的姓名,他目前驻扎在巴黎,只是由于不言自明的原因,我们不能将此公开。”——《信使报》,六月二十四日,星期二晨版。[19]
“前天,在本市近郊发生了一件最为残忍的暴行。黄昏时分,一名绅士,偕同他的夫人和女儿雇用六个年轻男子将他们送到对岸去 ,当时这些男子正悠闲地划着一条船在塞纳河岸边来来回回地闲荡着。在抵达对岸时,这三名乘客跨出了船,并向前走着,一直走到看不见船影的时候,女儿发现她把阳伞拉在船上了。她返回去拿伞,于是就被这群人抓住了,并且被拖到了水里,她的嘴被东西塞住了,还受到了野蛮的暴行,最后被带到岸上一个离她和父母最初下船处不远的地方。那些歹徒目前还逍遥法外,但是警察正在追踪他们,其中有人可望很快被缉拿。”——《晨报》,六月二十五日。[20]
“本报收到几封来信,其目的是要证明梅奈[21]在最近那件强奸案中有罪;但是考虑此人经审讯后已被宣判无罪,另外由于来信者的论点论据似乎热情有余深刻不足,我们认为不宜将信内容发表。”——《晨报》,六月二十八日。[22]
“本报收到几封颇具说服力的来信,这些显然来自各种渠道的消息足以使我们有理由确信,不幸的玛丽·罗杰成了星期天在城市附近侵扰民众的无数流氓帮会中其中一帮人手下的牺牲品。此后,我们会尽力腾出版面来刊登此类评论。”——《晚报》,六月三十一日,星期二。[23]
“星期一,一名与税务署有联系的驳船管理员看见一条空船漂在塞纳河上。船帆被放在船舱底部。那个管理员就把船拖到了驳船管理处。次日上午,船被人取走,而没有一个工作人员知情。现在船舵还在管理处。”——《勤奋报》,六月二十六日,星期四。[24]
读了这些不同的摘录,在我看来,它们不仅是不相关的,而且我没觉出它们中有哪一条会与目前的事件相关。我等着听杜潘的解释。
他说道,“我目前不想详细论述第一和第二个摘录。我之所以摘抄它们,主要是想让你明白警方的极端疏忽大意。就我从警察局长那里得知的,他们并没有从任何方面去费心地审查那个被提及的海军军官。但是要说在玛丽的两次失踪之间没有可推测的联系的话,就真的太愚蠢了。让我们假定第一次的私奔以这对恋人间的争吵以及那个被玩弄的姑娘回家而告终。那么,我们现在就完全可以把第二次私奔(如果我们知道私奔再一次发生)看成是暗示了那个负心汉的重新进攻,而并不是将其视为另一个人的求爱结果——我们就完全可以将其视为旧情人的‘感情弥合’而不是新人的初次求爱。十有八九,那个曾经与玛丽私奔的人会再次提议私奔,而曾被人提议私奔的她则不太可能接受另一个人提出的私奔建议。现在,请你注意一个事实,即第一次被确定的和第二次被推测的私奔的时间间隔,比我们军舰航海的正常周期要长几个月。难道她情人的第一次罪恶行径由于必须得出海而被中断,难道他赶在回来的第一时间里继续那还没有被彻底完成的卑鄙企图——或者说还没有被他彻底完成的卑鄙企图?对所有这些事,我们都一无所知。
“不过,你会说,在第二次失踪上,并没有我们所想象的私奔。当然没有——但是难道我们就会说那个落空的私奔企图也不存在?除了圣厄斯塔什,也许还有博韦,我们没有发现玛丽还有人们认识的、公开的、体面的追求者,也没听人提起过有别的什么人。那么,谁是那个秘密情人呢?那人连玛丽的亲友(至少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不知道,但是星期天的早上玛丽去见的就是他,而且玛丽非常地信任他,以至于毫不犹豫地和他一起呆在鲁尔门僻静的小树林里,直到夜幕降临。设问,那个秘密情人是谁,那个至少多数亲友都不知道的人是谁?而且,罗杰夫人在玛丽离开的那个早上的奇怪预言——‘我担心我再也见不到玛丽了’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