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飞起来也是八分(第10/15页)
“不去攻击对方的弱点,不去利用对方的失误,而是让对方高兴,卖他们人情。”
我强忍住笑意。“真有这么这么好的事情吗?人会因为恐惧和不安而行动,但很难因为感恩而有所动作哦。”
“呵呵。”沟口先生跨过后门的一小段门槛,“试试也没什么坏处嘛。”
“那样真的有意义吗?”我说。不喜欢别人难过之类的话,想让别人开心之类的话,我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半吊子的言论。我一直以为沟口先生只是个大大咧咧又心思单纯的男人,结果不止如此,他竟然还是个半吊子的天真汉,实在太让我失望了。这样的他就像没营养的蔬菜一样,让我有种“如果说它有点营养,我还能勉强吃下去”的感觉。
“意义什么的根本没意思。”沟口先生说。他正准备打开门走进大楼,里面一个刚好路过的护士就跑过来替我们打开了。
沟口先生回给她一个毫无节操的玩笑话,把护士逗得花枝乱颤。
“小沟沟,你这么有精神,赶紧出院吧。”护士说,“其实你早就不用拄拐杖走路了吧。”
“走着是十分,飞起来也是八分。”沟口先生有节奏地回答道。
“你在说什么呢?”护士乐呵呵地问。
然后沟口先生说:“对了,上回我跟你说的那个桑葚蛋糕,你快买来给我呀。”
“要是给病人买东西,我会被骂的。”
“哎呀,别这么说嘛。啊,对了,我是给这个高田吃的。”
“我不喜欢甜的东西。”我说。但沟口先生充耳不闻。
在走向电梯间的路上,沟口先生歪着嘴,看着我说:“你说过,要是飞起来也是八分,那用走的也没什么区别,是吧?”
“嗯,因为只差两分钟,那不就是没什么区别吗?”
“上次我也说过了,重要的不是这个问题。”
“什么意思?”
“即便只差两分钟,我也会选择飞。因为要是能飞,我会更高兴。”
“重点不在那里。”
“比如说,最近的年轻人在泡妞的时候都会用短信,‘我喜欢你’用手指按两下,好,发出去了。”
“确实有这种人。”
“那么,你觉得直接走到女孩家里,亲口对她说‘我喜欢你’的男人是不是更让人感动呢?”
“那也要看人的。”我回答。今时今日,要是有个男人突然跑到我家来,与其说感动,更直接的感受是恐惧才对吧!
“不过,还有更感人的。”沟口先生已彻底沉浸在自己的演讲中,对我的回应几乎是左耳进右耳出,“听好了,高田。要是男人不用走的,而是用飞的,结果会如何呢?”
“什么如何啊?”
“要是一个男人从天上飞过来,对你说‘我喜欢你’,那简直就只有答应这一个选择了吧?我要是个女人,肯定会当场脱光抱上去。”
“一个男人在天上大喊着‘我喜欢你’冲过来,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恐怖体验好吗?那才是真正的彼得潘综合征。”
“你给我好好听着,走着是十分,飞起来是八分,短信只要一瞬。尽管如此,如果能飞,还是应该飞的。如果错过这样的体验,简直太亏了。”
“呵呵。”
“八分和十分没什么区别,你这种说法,跟‘人总是要死的,何必挣扎’是一样的哦。”
“哪里一样了!”
“既然人总是要死的,那就得讲究活法了。”
“是的是的。”我敷衍道。沟口先生坚持的说法,如果粗略总结一下,很可能与“最重要的不是时间和记录这一类的结果,而是过程”这样的教诲相通,而这样的意见我觉得也不坏,只是他那种“就算只差两分钟,还是飞起来更好啊”的孩子气想法,实在是让我无法接受。
我的意思是,凭什么要让这种一直不讲究活法的人来教训我怎样的活法才是最重要的呢!
回到病房,沟口先生躺到床上,又开始用手机浏览蛋糕点心的信息。
其他病床都空着。沟口先生说他们不是去复健,就是去喝茶了。
“喂,高田,等会儿你见到佐藤小姐,记得告诉她已经没事了。”
“佐藤小姐?哦,清洁工大妈吗?我知道了。”
“还有啊。”
“什么事?”
沟口先生从床边抓起一个头盔。“你把这个放到那位老师的床上吧。”
“这是来看望那位老师的人落下的头盔吧。为什么会在你这里?”我接过来一看,连钥匙都在里面。
“应该是原本放在老师床边的头盔不知为何掉到了地上,被巡房的护士看到,以为是我的,才放到这里来的吧。”
“好精确的推理。”
沟口先生咂咂舌。“那啥,我也是会用脑子的好吗?好端端的头盔为什么会跑到我这儿来,稍微想想就知道了嘛。你说是不是?”
“嗯,的确是。”
“我过去被冈田说,只凭一时心血来潮冲动行事并非坏事,但有时也要稍微过过脑子。”他挠着头说。
“原来如此。”我应和着,拿起头盔走向窗边的床位。
“唉,我怎么就对冈田做了那种事呢。”
沟口先生在我身后大声叹息。真是烦人的独白。如果要忏悔,麻烦自己找个阴暗狭窄的角落忏悔个够。
我悄悄走到老师床边,犹豫着要把头盔放在哪里,最后,还是把它放到了架子上。
当我准备原路返回时,突然注意到床边放着的纸袋。
没有任何印刷字样的纸袋里,有件被揉成一团的白色衣服。那好像是医生的白大褂。
原来那个熟悉花语的老头,真是个穿着白大褂研究花语的博士啊,我差点儿就要接受这个解释了,但很快又想到,研究花语应该不用穿白大褂吧。
“喂,高田。”沟口先生叫了我一声,我离开了那张床。
直到第二天,我才后悔当时为什么没细想白大褂的事情。
第二天,我照常在下午三点来到医院,发现沟口先生很少见地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一问,原来除了那个老师,同一间病房的病友们全都出院了,而现在那位老师也不知去哪儿了。
“实在没办法,我才老实躺在了床上。”沟口先生闷闷不乐地说。
“我觉得,住院就应该老实躺在床上吧。”
“唉……哦,对了,高田,就是今天吧?”
“什么?”
“不是你说的吗,毒岛先生不是收到了不会再变老的威胁信吗?明天就是他的生日了,要是会被袭击,那应该就是今天了。”
正是如此。确切地说,人是在生日当天几点正式长大一岁的呢?严格来说,应该是离开娘胎那一刻吧,但一般情况是只要到了那天,人就算长了一岁。
这么说来,最危险的就是生日的前一天,也就是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