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暴风雨前的钟声(第23/27页)
但是艾玛的行动出乎意料。她用右手大幅挥动斧头,摆出蓄势的动作。斧子几乎触到了身后的船板。
然后她拼尽全力地一挥而下。
在狭窄的船上,左右都无处可躲。族长并不后退,举起剑。一直线落下的斧头的轨迹谁都一目了然。族长的剑轻松地挡到了巨斧。
那边传来了尖锐的声响。
这一幕令人难以置信。艾玛的战斧,砍断了族长的剑。斧头并未因此停下,而是借势砍入族长的肩膀,从腰部穿出。战斧斜着将维京人的族长劈成两截。从海面上来的风,卷起阵阵赤色烟尘。
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呐喊起来。连不说话的被诅咒的维京人,都吵嚷起来。士兵们的欢呼声逐渐成了获得胜利的怒吼。
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也在全力呐喊着。
这是艾玛的胜利。
也是索伦的胜利!
将剑砍断,身体斩为两半,至此依然充满力量。艾玛的斧头深深地砍进了船底。在拔出斧头前的一瞬间,一个维京人冲了回来,向艾玛飞踹而去。仿佛之前的奋战都是幻觉一般,她被轻飘飘地踢飞,落入海中。在水花消散前,那个维京人用左手握住角笛,长长地吹响了。
听到角笛声,被诅咒的维京人停止了战斗。就像之前在广场上一样,他们丝毫不顾面前的敌人,一心只顾撤退。守着栈桥的托斯坦没有妨碍他们,退到一边给他们让路。
攻来时迅雷不及掩耳,撤退时也十分迅速。角笛余声依旧悠悠回荡之时,他们依次登上两艘船。尽管因为大火失去了一艘船,但他们也跟埃尔文家族往来交战了数次,人数减少了不少,所以很快就全员登船完毕。
这时,我的身后又传来了呐喊声。回头一看,骑士们戴着头盔,银色的盔甲外面包着红色的外套,沿着货车大道向这边赶来。作为两翼标志的是举旗的卫兵,旗帜上印有埃尔文的家徽。集团先头的骑士大喊:“敌人要逃跑了,快追!”
因为带着头盔无法辨认清楚,但我觉得那是亚当。
等自傲的骑士们终于抵达港口的时候,龙船和长船都已经离开栈桥,绝尘而去。
一道血痕
战斗结束,索伦守住了。
“哼,懦夫。跑得还真快。各位,我们胜利咯!”
在亚当的口中,这场战斗成了“被诅咒的维京人害怕与骑士战斗而逃跑”的剧情。骑士们发出胜利的欢呼,浑身血污的佣兵和士兵们也附和着欢呼起来。
当然事实绝非如此。被诅咒的维京人是我们以血的代价赶走的,并不是单纯的逃亡。但以命相搏的埃布、伊特尔,以及康拉德,都一言不发。
见证了战争的终结,伊特尔对我说了一句“希姆那家伙受伤了”,便就此退场。
苏威德的青铜巨人停止了动作,静静地伫立着,似乎从一开始就是港口上的一尊装饰雕像。苏威德没有现身。
托斯坦避开骑士们的视线,偷偷地进入了货车大道入口处的小屋。看到这一切,我也没多说什么。
康拉德整顿好佣兵们,正在向亚当报告。或轻或重,佣兵们个个都受了伤。康拉德自己也有些蹒跚。
埃布似乎右手有伤,正用左手用力压着右臂,靠在一个士兵身上保持平衡。
我看了一眼,吟游诗人伊沃德?萨姆斯也在亚当的骑士队伍中。他的表情极为复杂,看向亚当的视线看起来甚至带有怨恨。他必须歌颂战斗,但却为时已晚。
然而,艾玛并没有浮起来。
那个马扎尔人,单挑决战的代价就是沉入海底吗?我小跑着穿过沉浸在胜利的激动中的港口,向栈桥而去。
我在栈桥中部窥伺着海面。现在的北海风平浪静,与刚才袭击索伦的恐怖战斗形成巨大反差。栈桥的立柱被波浪冲刷着。我问追我而来的尼古拉:“她是掉在这附近的吧?”
“应该没错。但是,阿米娜小姐。”
我明白尼古拉想说什么。艾玛穿着锁甲。虽然我没有穿过,但曾帮父亲拿过,沉甸甸的。穿着那种东西不可能浮起来。但她是这场战斗的英雄,不能放弃搜寻。
“……很遗憾。”尼古拉轻轻地说。就在这时,漆黑的海底有什么白色的东西动了一下。
是手。人类的手。那只手抓住栈桥的立柱,逐渐接近海面。
“还活着呢!尼古拉,她还活着。”
“诶。”
“要上来了!”
艾玛想办法抓住海中的立柱正在往上爬。她忍受着被拖入海底的重量,向上攀爬着。我不禁将手伸向海中。
有人将手搭在我的肩头。
“阿米娜小姐,请您退后。”
我回头一看,是法尔克。
“师父。”尼古拉大声说,“受伤了吗?……这不是受伤了吗!有血!”
仔细一看,他的右手护甲上有一道血痕,正淌着鲜血。这么一说法尔克似乎才刚刚意识到。他轻轻握了一下右手,然后松开。
“划伤而已。”
“……什么嘛。看起来也是。”
我追着尼古拉的目光,看到法尔克的袖子被割开了。在开口处能看到一条细长的伤痕。大概是被剑刃划伤的吧。连续进行了那么久的战斗,居然只受了这点伤。不知该说他运气好还是精通战斗。大概两方面的因素都有。
法尔克似乎也不疼,跪在栈桥上,将流着血的右手伸向海面。艾玛已经爬到能看清表情的地方了。她从海浪间伸出一只手,法尔克紧紧抓住,接着她的脸浮出水面。这时我才发现,为了不让法尔克也掉到海里,尼古拉从后面稳稳地抱住了他。
哈尔?艾玛被拉上了栈桥。她的头盔掉了,战斧也不在手中,不过人还活着。她吐出了大量的海水,但从她的表情中看不出痛苦。十一月的海水冰冷刺骨,不尽快让她去火边烤一烤的话,好不容易在战争中存活下来也可能会冻死。
但与她视线相交的瞬间,我的担心变成了震惊。之前,连在作战室里与父亲见面的时候,艾玛的脸上都盖着一层薄薄的尘土。但现在,她被海水洗得干干净净,露出了本来的面容。被头盔盖住的金发,从未交汇过视线的蓝色眼眸。虽然脸上没什么血色,但她的五官精致得让人窒息。暗红色的口红在水里也没有被洗掉,但艾玛若是涂上我的口红,该有多么美艳动人啊。
这就是,单枪匹马闯入维京人群的勇猛战士的素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