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精确度(第4/7页)
“但是里头的音乐之所以好,不是因为女歌手的声音很有味道吗?”我反驳道, “跟制作人没关系吧。”
“是的,唱歌就是要看歌声,要看歌手的素质以及才华,关于这一点,这个制作人也是这么说的。所以说嘛。”
“所以说嘛?”
“要知道,发掘这个声音的制作人真是厉害呀。”
我不置可否。我猜测他是把净做着―成不变工作的自己同做幕后主作的制作人重叠了的缘故。
“你的工作怎么样了?”他对我扬扬下巴。
“今天刚开始调查,幸好很简单的样子。”我想起了藤木―惠的脸。
“什么简单不简单,反正一开始就决定是‘可’了,不是吗?”
“我还是打算稍微认真一点去下判断的。”我反驳说, “我想尽量收集信息,然后作出正确的判断。”我就是这样的性格。
“但最后还是‘可’吧。”
“谁知道呢。”我不得不承认,实际上的确可能如此。 “可我还是打算姑且认真调查一回。”
“你也说姑且了?”
“嗯,姑且。”我拿起隔壁的耳机戴到头上,按下播放键。同事朝我挥挥手道声再见,走出了CD店。不管是爵士、摇滚还是古典乐,无论哪一样,音乐总是最美好的。听到音乐,就让我感到十分幸福。我想,其他的同事都跟我有同样的体会吧。不是说因为是死神,就只能接受那种在茄克上印着骷髅头的重金属乐,绝不。
6
再次遇到藤木一惠,是在两天后的晚上,果然还是下着小雨。我等在她工作的大楼前,看见她从自动门里走出来,便立刻跟在她身后。身旁的车道上车辆来来往往,车轮滚过,道上的积水便发出如潮水涨退般的起伏声。她步行的速度大概比上次更快,我在后面追得很辛苦。靠得相当近的时候,我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拍了下她的右肩。她猛地回头,反应敏锐得反而让我吓得后退了一步,使我想到要是拿热水去泼正在酣睡的脸,估计也会是这种反应。看到我的脸,她轻轻地“啊”了一声,脸上流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态,看来害她惊慌失措的人应该不是我。
“其实,”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 “我是想来还你这个的。
“咦,这不是我的吗?”
“嗯,上次我打翻啤酒的时候你借我的,忘啦?”
“啊,有这回事吗?”她歪着头回忆,一张脸毫无生气。
我这是骗她的,其实那是我在送她上出租车时从她口袋里顺手牵羊的。
“上次真是多谢你了。我都不太记得发生了些什么了。”她语无伦次地说着点头致谢。
“那么,我们还能再聊聊吗?”
她怯怯地四处张望,与其说是在意周围人的眼光,不如说像是在戒备着什么,我于是试着欲擒故纵: “是不是不方便?”
“不,不是。”她摇头, “那个……其实,那个人可能就在附近。”
“谁?”
“之前可能也跟你说过,就是一个老打电话来投诉的客人。”
我想起来了: “点名要你听他发牢骚的那?”
“嗯。”她的声音细细的, “今天他又打电话来了,还说想见我。”
“这太可怕了。”
“所以我想他大概就在附近吧。”
因此我立刻拦了辆出租车,去了邻近的街道。原本我还担心她会因为我的独断而拒绝,幸好她并没有反抗。一走进不知名的咖啡馆,她反倒安心了不少,整个人都放松了: “这里一定很安全了吧。”
“这个来投诉的家伙还真恶心啊。”我应和道。我也不是非要她跟我聊这个不可,但如果能了解她每天的生活有多痛苦,也可以作为我填写报告书的判断标准;更重要的是,像这样打听到对象的烦恼,能让我获得自己是在工作的充实感。
“一开始他是来投诉录像机的开仓键坏掉了。”
“你能不能稍微大声点?”我不由得脱口而出。
“啊?”
“你说话声音这么小,让我感到很压抑。”虽然不管她说话声音大小,她原本就被一种阴郁的气氛所包围,但至少说话的语调应该明快些。
“工作的时候我还是会强迫自己发出明快的声音的。”
的确,如果她用这种声音跟客人说话,只会招来更多的不满。
“转到我这里的客人都是些为了一点点小事就能喋喋不休叨念的人,我得听他们念,再一个劲地道歉, ‘真是对不起,万分抱歉’,就这么不断重复。”
“光是想像这场景就让人郁闷啊。”我说。
“那个人一开始也是这样,但是半当中感觉就不对了,他会突然说‘再次给我道歉’。”
“再次道歉?”
“嗯,说‘再次给我道歉’,我当然就又道歉了,但他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我道歉。要我再次道歉。最后还很生气地说: ‘你快给我说点什么!’”
“大概女性的道歉可以让他获得性快感吧。”我这么说并没有确切根据,但我时常讶于人类对于性的干奇百怪的嗜好,所以认为说不定还真有人是这样的。
她大概从未有过这方面的体验,一个“性”字就让她红了脸: “然后那天就算结束了。结果第二天他又打来了,这次投诉的是电视机。”
“说电视机的画面越变越窄,突然就黑屏了。我告诉他我们公司会派人上门修理,他却不肯罢休,说这个他不管,非要我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解释故障原因?”
“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负责那块的。”
“对,我只是接投诉电话,也没见过他说的那台电视机。但他却硬是要我随便说点话,还要我说得更大声点,口齿更清楚点!”
“说不定他并不在乎你说的是什么,只是想要跟你说说话。”我这么―说,她立刻流露出厌恶至极的神情。
“然后是录音机。”
“音乐!”我冲动地喊出声来,但立刻为自己的失态而感到羞愧,忙掩饰道, “录音机坏了吗?”
“肯定是骗人的。”她的脸扭曲了, “他说他的CD拿不出来了,所以要我唱歌给他听。”
“很可疑啊。”
“是吧。他―直缠着我说‘你知道这首歌吗?唱给我听听。”
“看来需要修理的是这个客人的脑袋。”
“我很害怕,就一个劲地道歉。可他说什么都要我唱给他听。”
“真是太变态了。然后他终于提出要见面了?”
“是的。”她无力地呻吟着低下了头, “说自己的DVD播放机出故障了,很是发了―通牢骚,最后就说想在什么地方见个面。”
“难道是喜欢上你了?”
“喜欢我?”她大吃一惊,似乎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大概跟你说着说着就喜欢上了吧。”如果真是这样,大概她就不想死了。
“这怎么可能……”她开始动摇,似乎还带着点喜悦,但随即清醒过来, “我可不要被这种奇怪的人喜欢上。”